玉壁上镶嵌的魔眼幽光流转,如最尽职的观礼者,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池中的兰兰。那瞳仁里仿佛盛着万古星河,将她每一次修为跃迁都清晰镌刻。
蓝蓝周身的魔力旋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沸腾,宇宙一境的壁垒在她体内轰然碎裂时,连池水都掀起三尺浪涛。
还未等那股突破的余韵散去,宇宙二境的门槛已如纸糊般被碾破,紧接着是三境、四境……每一次晋升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体内的气海翻涌成奔腾的星云,经脉被拓宽至原先的百倍,连骨骼缝隙里都渗出细碎的金光。
当宇宙九境的屏障在她面前消融时,池中的能量已稀薄得近乎透明。
蓝蓝只觉眉心猛地一热,体内那方自成的宇宙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重塑——原本混沌一片的虚空,竟层层叠叠分化出九个清晰层级。
最底层的一级星系尚在雏形,星辰稀疏如稚子涂鸦;往上数去,二级至九级星系依次铺展,星河流淌成璀璨的绸缎,星系边缘还浮动着淡淡的法则符文。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特殊星系的诞生:人界星系里炊烟袅袅,魔界星系中魔气翻涌如墨,神界星系则悬浮着千万座浮空仙宫。
轮回星系裹着淡淡的往生雾霭,无数光点在其中浮沉,那是生灵轮回时脱落的记忆碎片;而天堂星系最为壮丽,亿万生灵在霞光中舒展羽翼,有的正褪去兽形化为人身,有的则冲破云层化作神只,每一次进化都迸发出金色的天道之力,如雨点般砸向蓝蓝的神魂。
她的修为便在这亿万生灵的“供奉”中疯狂飙升,天堂星系的光瀑尚未落幕,脚下的星域已开始扭曲、融合,化作一片更为浩瀚的宇宙分流星星域。
眨眼间,这片星域又膨胀成囊括万千小宇宙的巨擘,那些小宇宙或明或暗,像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蓝蓝的分魂如蒲公英的种子,悄无声息地坠入那些未知的宇宙,每一缕分魂扎根之处,都传来力量暴涨的震颤。
“这便是此界的尽头了么?”蓝蓝望着体内愈发清晰的宇宙脉络,指尖轻触池水时,那些狂暴的魔力竟温顺地褪去,化作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流。
她缓步走出池子,湿漉漉的衣袂滴落的水珠坠在金砖上,竟溅起细碎的星辉。一步步踏上宫殿白玉阶,每级台阶都在她脚下亮起古老的符文,仿佛在恭迎新的主宰。
殿中那具纯白骸骨的变化,是在她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闯入眼帘的。
不知何时,那空洞的眼窝已凝出两颗琉璃般的眼球,白得纯粹,却又深不见底。当兰兰的目光与它相撞,那骸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塑——骨骼接缝处生出淡粉色的肌理,碎骨拼接成完整的躯干,转瞬便化作一个身着素白长袍的虚影。
蓝蓝脑中骤然一片空白,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震颤。
还未等她回过神,虚影便抬手按在她的眉心,一股比池中魔力磅礴百倍的力量如海啸般灌入她的四肢百骸。
这一次,对方的力量不再带有试探,而是带着近乎贪婪的满足,顺着她体内的宇宙之力逆流而上,直扑神魂深处。
可当那股力量触碰到蓝蓝的神魂时,虚影脸上的满足瞬间僵住,瞳孔骤缩成针尖。
蓝蓝的神魂并非实体,而是一团悬浮在混沌中的光。那光初看柔和,细看却藏着无尽的吸力,仿佛能吞噬一切靠近的存在——那是比宇宙更古老的“俘虏”,是万物归寂的终点,亦是一切起源的奇点。
虚影僵在原地,白袍下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凝视着那团光,仿佛看到了自己毕生追寻的答案,又像是窥见了无法挣脱的宿命。半晌,他猛地向后踉跄,转身便要撕裂空间逃离。
但那团光已然苏醒。
无形的吸力如天罗地网般铺开,瞬间锁住了虚影的每一寸神魂。
他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白袍在吸力中寸寸碎裂,露出底下重新泛出白骨的躯体。那些刚凝聚的血肉化作飞灰,连带着他苦修万古的本源之力,都被抽成亿万道银丝,争先恐后地涌入那团光中。
“不可能……”他嘶吼着,试图引爆最后的本源,却发现连自爆的力量都被那光温柔而霸道地消解。愤怒、恐惧、不甘在他眼中交织,最终都化作绝望的灰败。
兰兰静静立在殿中,看着虚影一点点被神魂之光吞噬。
那光里开始浮现更多画面:分魂在小宇宙中建立秩序的剪影,新生星系诞生时的第一缕光,甚至有生灵对着她的分魂叩拜的虚影。
当虚影最后一点意识消散时,光团轻轻一颤,蓝蓝忽然听见无数宇宙同时发出的嗡鸣——那是亿万生灵在同一刻的欢呼,也是天道法则对新主宰的臣服。
她抬手抚上眉心,神魂之光在体内流转成闭环,与周身九层级宇宙完美共振。殿外的天光恰好穿过云层,落在她肩头,像一件由星辰织就的披风。
这不是终点。望向殿外无垠的虚空,那些被分魂扎根的小宇宙里,正有新的法则在萌芽,新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兰转头望向石床时,瞳孔微微一缩——那具曾在宫殿中显化人形的纯白骨架,此刻已化作一捧细腻的骨粉,静卧在冰凉的石面上,再无半分重塑的迹象,连最后一丝属于骨骼的莹白光泽都已褪尽,只剩下死寂的灰白。
她缓步走上前,袖袍轻挥间带起一阵微风,那些骨粉便如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簌簌扬起又消散在空气里,仿佛从未存在过。石床表面随之露出一行深刻的刻痕,字迹苍劲中带着濒死的踉跄,边角处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印记,像是以血为墨刻下的绝笔:
“吾乃魔界创始之神,鏖战于矿宇宙,与仙界之神于此地厮杀,身受重创……终至渺渺,归于虚无。”
字迹到末尾愈发潦草,最后几个字几乎要断裂开来,仿佛刻字者在写下“虚无”二字时,连维持意识的力气都已耗尽。兰兰指尖抚过那些凹凸的刻痕,能隐约触到残留的、属于远古大战的狂暴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不甘,如同风中残烛,在岁月里飘摇了太久太久。
方宇踏入另一座神殿时,脚步不自觉地放缓——这里弥漫的气息与先前那座截然不同,蓬勃的生机如潮水般漫过脚踝,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里钻,连神魂都被浸润得舒展起来。
殿顶垂下的钟乳石泛着莹润的绿光,像是凝固的生命之露,每一滴都在轻轻搏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落生根。
他的目光很快被满墙壁画吸引。那些线条古朴却灵动,似有活气流转:最初是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青年,在蛮荒星空中盘膝苦修,周身环绕的灵气从稀薄到浓稠,最终化作璀璨的星云;
接着是青年破开宇宙壁垒的画面,他指尖一点,便有星系从虚无中诞生,星辰在他掌心流转成河;再往后,他已身着星辰法袍,座下无数弟子躬身行礼。
那些弟子转身踏入不同的虚空,各自开辟出或绚烂、或静谧、或充满奇诡生灵的宇宙,原本死寂的星空就此布满光点,像被撒了一把活的星火。壁画角落用古篆刻着“宇宙洪荒老祖”六字,笔锋里满是开天辟地的磅礴。
壁画的后半段陡然染上肃杀之气。黑衣墨面的身影自阴影中浮现,周身缠绕着毁灭气息,正是魔界创始之神。
两尊巨神在星空中对垒,身后是各自部族组成的洪流,一方举着创世的神光,一方握着毁灭的魔焰,碰撞的瞬间连时间都仿佛凝固。
壁画的最后,两神皆身躯残破,双双坠入这片星域,周围的星空因他们的坠落而塌陷,只留下两团微弱的光在黑暗中沉浮——那光里,正缓缓浮现宫殿的轮廓。
方宇指尖抚过壁画上最后那座宫殿的刻痕,忽然明白这神殿与先前那座,原是同源而生。
继续往前,殿内的景象骤然切换。一片幽绿的森林突兀地出现在神殿深处,枝叶交错间漏下细碎的绿光,空气中浮动的生命之气浓郁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每走一步,脚下的苔藓都发出细微的嗡鸣,古树的年轮里仿佛藏着亿万年的光阴,树皮上垂下的气根如翡翠串成的帘子,轻轻触碰便有暖流淌入指尖。
越往深处走,越觉得心惊——这些树木的生命之力竟完满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仿佛每一片叶子都蕴含着一个完整的生命循环,从抽芽到枯萎再到重生,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这种圆满,是他体内宇宙尚未抵达的境界。
当他伸手触碰到一棵最粗壮的古树时,树皮瞬间泛起涟漪。无数缕生命之力顺着她的指尖疯狂涌入,顺着经脉直奔体内宇宙。
那些原本在九层级星系中略显凝滞的生灵,此刻竟像是被春雨滋润的幼苗,纷纷舒展身躯,连轮回星系里的光点都变得更加明亮。
方宇想收回手,却发现掌心与树皮像是生了根,那些生命之力如奔腾的江河,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宇宙。
更让他心惊的是,随着力量的流失,整片森林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翠绿的叶片迅速泛黄卷曲,气根失去光泽变得干瘪,连脚下的苔藓都在成片死去,化作灰黑色的粉末。
而那些枯萎的生命,正以另一种形式在他体内重生。
方宇刚将整片森林的生命之力纳为己用,眼前的空间便骤然扭曲。待视野清明时,他已置身于一片混沌的虚空,正前方立着一道高大的灰影,轮廓模糊得像是用最淡的墨勾勒,唯有那双眼睛亮如星辰,死死锁定着他,眸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欣喜,仿佛等了他亿万年。
没等方宇开口,灰影便抬起虚幻的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划。指尖过处,混沌如被剖开的宣纸,无数光点随着他的动作凝聚——那是正在诞生的宇宙。灰影的动作极快,又极富韵律,时而轻描淡写,时而重若千钧:一笔落下,便是一片星云的诞生;指尖轻点,星球便在引力中成型;再拂过,山川河流、飞禽走兽已在星球表面栩栩如生。
方宇屏息凝视,看着灰影笔下的世界逐渐丰盈。那些刚诞生的凡人在田埂上耕作,兽类在丛林中奔跑,很快,便有人误食了灵果,体内生出微弱的气感,踏上了修炼之路。争斗随之而来,凡人的刀兵、修士的法术、兽人的利爪交织成一片喧嚣,他们在毁灭中掠夺能量,又在废墟上重建家园。终于,有大能撕裂星球壁垒,化作流光冲向星海,去追寻更广阔的天地。
灰影的笔锋陡然转向,开始勾勒星系。无数星辰在他笔下按序排列,有的星系被雷霆笼罩,修士在其中参悟毁灭之道;有的星系铺满花海,生灵在芬芳中修持生命法则。那些星系中的生灵,竟都在无意识地遵循着某种大道轨迹,一举一动都与天地共振。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灰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被虚空渐渐吞噬。他的神魂化作亿万道银丝,如细雨般洒落在那幅浩瀚的宇宙画卷上,每一缕丝都融入一个生灵的眉心,或是一颗星球的内核。
画卷轻轻一颤,脱离了虚空的束缚,带着淡淡的星辉飘向方宇。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接,指尖尚未触碰到画纸,整幅画便化作一道流光,径直穿入他的体内,消失无踪。
刹那间,方宇只觉体内掀起惊涛骇浪。那些原本在宇宙层级中运转的星球,竟一个个剥离轨迹,化作纸上的墨迹,在他的经脉中疯狂飞舞。九层级星系的秩序瞬间崩塌,生灵的哀嚎、法则的碎裂声在他脑海中炸开,他拼尽全力想稳住体内宇宙,却发现那些画纸似有灵性,根本不受控制。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那些画纸上的生灵魂灵突然挣脱墨痕,齐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它们没有逃离,反而调转方向,扑向那些失控的画纸,用自身魂火将其点燃。画纸在烈焰中蜷曲、燃烧,最终化作亿万点金粉,重新落回体内宇宙。
金粉落下的瞬间,方宇体内的九层级星系骤然稳定,甚至比先前更加凝实。宇宙境九级的壁垒如玻璃般碎裂,磅礴的力量顺着四肢百骸涌遍全身,他终于能稳稳地站在虚空中,目光扫过这片曾承载着创世秘辛的大殿。
可就在这时,大殿的梁柱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砖石如雨点般坠落,穹顶在轰鸣中坍塌。方宇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宏伟的神殿化作一片废墟,脚下的碎石还残留着灰影作画时的余温。
废墟之上,风卷起尘埃,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灰影落笔时的专注,看到了那些画中生灵挣扎的模样。原来,所谓传承,从不是简单的接纳,而是在毁灭与重生中,真正与那些逝去的魂灵、那些破碎的法则,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