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气?”
沈墨那清冷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疑惑的两个字,像两颗冰珠子,狠狠砸在楚清歌的鼓膜上,让她本就僵硬的四肢彻底冻成了冰雕。
完了完了完了!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在疯狂刷屏。
陆明远刚用“妖族脱毛膏”试探她,现在她又搞出个带着“妖气”的符箓,还被首席师兄当场抓包!这简直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楚清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连棘刺林里那些扎人的藤蔓都感觉不到了。她僵硬地转动脖子,像生了锈的傀儡,一点点看向林外。
沈墨依旧站在那里,玄衣如墨,身姿挺拔,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他说的。他低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脚边那张彻底变成废纸的“红油惊鸟符”上,那平静无波的样子,反而比暴怒更让人心头发毛。他那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玄色剑柄的末端,指尖萦绕的淡青色剑气尚未完全散去。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风声都变得小心翼翼。远处那几个偷看的外门弟子,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恨不得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楚清歌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迪,几乎要撞断肋骨。她张了张嘴,想挤出点声音解释,比如“师兄你听我狡辩…哦不,解释!”,或者“那火锅底料过期了真的!”,可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棘刺林的干枯叶子,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即将把楚清歌压垮时——
“啾!!!”
一声尖锐、急促、带着点邀功意味的鸟鸣,如同破冰锥般,猛地刺破了这片凝滞!
一道熟悉的红色闪电,伴随着翅膀急促拍打空气的“扑棱棱”声,从小朱朱之前藏身的矮树丛里猛地窜了出来!
不是朝着楚清歌,也不是朝着沈墨,而是歪歪扭扭、摇摇晃晃地朝着棘刺林深处飞去!
小朱朱!它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楚清歌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小祖宗!嫌她死得不够快吗?这时候添什么乱!
只见小朱朱飞得极其吃力,小小的身体在半空中左摇右晃,像喝醉了酒。它细小的爪子里,似乎死死抓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比它整个鸟都大,黑乎乎的一团,形状不规则,表面还沾着泥土和一些焦黑的痕迹,随着小朱朱的飞行,在空中一晃一晃,看着就沉甸甸的。
“啾!啾啾啾!”小朱朱一边奋力扑腾着翅膀,一边朝着楚清歌的方向焦急地叫着,绿豆眼里闪烁着兴奋和急切的光芒,仿佛在喊:快来帮忙!看我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它飞行的轨迹歪歪扭扭,好几次差点撞上带刺的藤蔓。最后,在距离楚清歌藏身的大石头还有两三丈远的地方,它终于力竭,小爪子一松——
咚!
一声闷响。
那黑乎乎、沉甸甸的东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长满苔藓的泥地上,还骨碌碌滚了小半圈。
楚清歌的视线,连同外面沈墨那冷冽探究的目光(他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吸引了注意力),都聚焦在了那东西上。
那是一个……蛋?
一个足有成年人两个拳头大小的蛋。蛋壳呈现出一种极其黯淡的、仿佛被烟火熏燎过的暗红色,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焦黑裂纹,不少地方的表层甚至已经剥落,露出底下同样黯淡的内壳。整个蛋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的、混杂着焦糊味、泥土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的“生机”,奄奄一息,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啾!啾啾啾!”小朱朱累得直喘粗气,落在蛋旁边,用小翅膀急切地拍打着蛋壳,又扭头朝着楚清歌急促地叫唤,绿豆眼里满是催促:快!救它!它快不行了!这是好东西!我闻到的!
楚清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点懵。她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两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那颗焦黑的蛋。
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凉粗糙,带着死寂的温度。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蛋壳裂纹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意念波动,极其艰难地穿透蛋壳,断断续续地撞进了她的脑海。
“……冷……好黑……疼……火……要……火……”
那意念极其稚嫩,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冰冷,仿佛一个被困在寒冰地狱的婴儿在发出最后的呓语。
火?
楚清歌心头一震。这蛋里的生命,在渴求火焰的温暖?可是这蛋壳焦黑的样子,明显是被火烧过啊!再烧,不得直接变烤蛋了?
“啾啾啾!”小朱朱见她不动,急得跳脚,小爪子扒拉着楚清歌腰间那个破旧的储物袋,尖喙还使劲去啄袋口,目标明确——辣酱罐子!
楚清歌被小朱朱的动作点醒,脑中灵光乍现!火?辣?上次用辣酱烤虫,小朱朱不就喷火了吗?这蛋里的小东西要的“火”,会不会不是明火,而是某种……炽热的生机?
她猛地想起自己储物袋里还剩下的最后一点“救命法宝”——那个装着混合了灵椒、妖藤根须、以及其他乱七八糟辛香料熬成的“究极火锅底料”的小陶罐!那玩意儿霸道绝伦,上次把秃毛小鸡(赤羽)从鬼门关拉回来,靠的就是那股子能把人天灵盖掀翻的炽烈生机!
“死马当活马医了!”楚清歌一咬牙,也顾不上外面还有个“妖气”探测仪沈墨在虎视眈眈了。她飞快地掏出那个红艳艳的小陶罐,又摸出自己平时熬药用的那个豁了口的瓦罐。
动作麻利地架起几块石头,把瓦罐放上去。又捡了些干燥的枯枝败叶塞进石缝里。
“小朱朱,看你的了!小火!”
“啾!”小朱朱绿豆眼一亮,立刻明白了楚清歌的意思。它飞到瓦罐旁,深吸一口气,小胸脯猛地一鼓——
噗!
一小股细细的、橘红色的火苗精准地喷在了枯枝上。
火焰升腾起来,舔舐着瓦罐底部。
楚清歌打开火锅底料罐子,那霸道刺鼻、混合着辛香、麻、辣的浓烈气味瞬间在棘刺林里弥漫开来,甚至压过了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她毫不犹豫地把最后一点粘稠如岩浆般的红油膏全倒进了瓦罐里。
“滋啦——!”红油膏遇热,立刻发出剧烈的反应,浓烈的白烟混合着辛辣刺鼻的气味滚滚而出!楚清歌赶紧又往瓦罐里倒了些清晨收集的、还算干净的露水。
咕嘟咕嘟……
瓦罐里很快就沸腾起来。原本暗红色的油膏在清水的稀释和加热下,化开成一大锅翻滚着浓稠气泡、颜色如同岩浆般赤红透亮的……汤?那气味更加霸道了,辛辣、燥热、带着一股子蛮横的生命力,光是闻着就让人头皮发麻,舌根发紧,眼泪都快被呛出来。
小朱朱被这升级版的“毒气”熏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喷出的火星子把旁边几片枯叶都点着了,赶紧扑棱着翅膀飞远。
楚清歌也被熏得眼泪汪汪,但她强忍着,用一根粗树枝搅动着瓦罐里翻滚的“岩浆汤”,嘴里还念念有词:“小宝贝,坚持住!姐姐给你整点猛药!以毒攻毒,以火克寒!咱们主打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小心翼翼地用树枝扒拉着,把那颗焦黑黯淡、气息奄奄的蛋,慢慢地、慢慢地拨进了那锅翻滚的、赤红滚烫的“究极火锅救命汤”里!
蛋一入汤,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锅里的红汤瞬间冒起更多的气泡。
“啾?!”小朱朱紧张地悬停在半空,绿豆眼死死盯着瓦罐。
楚清歌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一秒…两秒…三秒……
瓦罐里除了红汤翻滚,没有任何反应。
“完了…不会真煮成溏心蛋了吧?”楚清歌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喀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从瓦罐里传了出来!
紧接着!
喀嚓!喀嚓嚓!
碎裂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
瓦罐里那赤红滚烫的汤汁开始剧烈地翻滚、涌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疯狂地挣扎、撞击!
“噗噜噜!”一股强大的气流猛地从汤里冲开,带着浓烈的辛辣水汽!
在楚清歌和小朱朱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一颗湿漉漉、沾满了粘稠红汤的……小脑袋,猛地顶破焦黑的蛋壳碎片,从翻滚的“岩浆”里冒了出来!
那脑袋光秃秃的,一根毛都没有!粉红色的皮肤皱巴巴的,沾满了红油,显得格外滑稽。小小的眼睛紧紧闭着,眼皮上还挂着几颗凝固的红色油珠。一个嫩黄色的、小小的喙微微张开,似乎想发出声音,却只吐出了一小串带着辛辣味的泡泡。
“啾?”小朱朱歪着头,绿豆眼里满是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说好的“好东西”呢?就这秃毛小鸡仔?
楚清歌也愣住了。这…这跟她想象中威武神悍的神兽出场完全不一样啊!这秃毛粉皮的样子,活像刚在火锅里涮过捞出来的小乳鸽!
就在这时,那只刚破壳、浑身湿漉漉、沾满红油、光秃秃粉嫩嫩的小鸡仔,似乎缓过了一口气。它猛地甩了甩小脑袋,甩得红油汤点四溅。然后,它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并非寻常鸟类的黑或棕,而是极其纯粹、极其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星火熔岩的赤金色!
此刻,这双赤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暴怒、茫然,以及一种被冒犯了无上威严的滔天怒火!
它的视线,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瓦罐旁边,楚清歌刚才随手放在地上、用来垫罐子的一本破破烂烂、边角都卷了毛的小册子——封面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灵禽幼崽育养指南(通用版)》。
秃毛小鸡的赤金瞳孔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饶恕的亵渎!
“叽——!!!”
一声尖利、愤怒、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咆哮(虽然声音还很稚嫩),猛地从它那小小的、沾着红油的喙里爆发出来!
紧接着,在楚清歌和小朱朱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只刚刚从滚烫火锅汤里挣扎出来的秃毛小鸡,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它湿漉漉的小翅膀疯狂拍打着粘稠的汤汁,两只同样光秃秃、粉嫩嫩的小爪子奋力一蹬瓦罐边缘!
“噗啦!”
它竟然从滚烫的汤里跳了出来!带着一身淋漓的红油汤汁,像一颗愤怒的小炮弹,精准无比地扑向了地上那本无辜的《灵禽幼崽育养指南》!
“叽叽叽!叽——!”它用那嫩黄的小喙,对着树页疯狂地啄!撕!扯!踩!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要把这本破书挫骨扬灰的滔天恨意!
脆弱的纸张在它愤怒的小喙和爪子下不堪一击,瞬间被撕扯得粉碎!纸屑混合着红油汤汁四处飞溅!
“让你养!让你指南!本座……本座需要这个?!叽——!!”愤怒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进楚清歌的脑海。
楚清歌:“……” 小朱朱:“……啾?”
秃毛小鸡发泄完怒火,似乎也耗尽了力气,站在那堆被它撕得稀巴烂的纸屑上,小小的、光秃秃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沾满红油的身体微微颤抖。它赤金色的眼眸扫过呆若木鸡的楚清歌,又瞥了一眼旁边绿豆眼瞪得溜圆的小朱朱,最后,带着一种睥睨天下(尽管形象惨不忍睹)的倨傲,抬起一只同样光秃秃、沾着红油和纸屑的小爪子。
它的小爪子在泥地上随意地扒拉了一下,沾上一点混合了红油和泥土的污迹。然后,它抬起小脑袋,赤金色的眼眸锁定楚清歌,那眼神仿佛在施舍天大的恩典。
小爪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傲然,朝着楚清歌的方向,重重地、如同盖印般,在泥泞的地面上一踩!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古老苍茫气息的赤金色光纹,以那小爪子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没入地面,又悄然消失。
与此同时,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倨傲、带着无尽威严(尽管声音依旧稚嫩)的意念,如同洪钟大吕,狠狠撞进楚清歌的识海:
“卑微信徒!汝之粗鄙汤药……尚可入口。念汝驱寒有功,本座赤羽,今日破例,暂准汝侍奉左右!”
秃毛小鸡——赤羽,昂着它那光秃秃、沾满红油汤的小脑袋,赤金色的眼眸半眯着,一副“还不快跪下谢恩”的矜贵模样。
楚清歌看着地上那个小小的、沾满红油和泥巴的爪印,又看看那只傲视群伦(目前群伦只有她和一只肥鸟)的秃毛小鸡,嘴角抽了抽,感觉自己的修仙生涯,从这一刻起,彻底走向了一条不可预测的、充满了火锅味和秃毛神兽的……奇葩道路。
棘刺林外,沈墨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但他方才站立之处,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了一缕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气息,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了一下,随即彻底消散在晨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