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惨白,给玄天宗后山那片被称为“绝灵禁地”的入口镀上了一层森然的银边。夜风呜咽,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消失在幽暗的林木深处。
楚清歌紧了紧肩上那个打着补丁的小包袱,手里攥着那把在月色下愈发显得诡异渗人的药锄。锄柄冰凉,但锄头部分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却在月光中隐隐流动,像是有生命般,隔着粗糙的麻布手套,都能感觉到一种微弱的、带着点催促意味的脉动。
“啧,这玩意儿…该不会真成精了吧?”她小声嘀咕,心里有点发毛。脑子里还回响着刚才沈墨那锐利如鹰隼的眼神,仿佛要把她和这锄头一起钉穿。她赶紧摇摇头,把那点不安甩出去,“管他呢,林青羽那个小心眼,罚我来采‘九幽噬魂草’?摆明了想整死我!哼,等我…等我以后发达了…”
狠话还没放完,脚下猛地一震!
不是地震那种,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地里猛地窜出来,抱住了她的腿!
“哎哟喂!”楚清歌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低头一看,头皮瞬间炸了。
只见一株通体碧绿、叶片却呈现出一种病态枯黄、蔫头耷脑的海棠花,正用它那看起来随时要断掉的、纤细得可怜的根须,死死缠住了她的小腿肚!更诡异的是,那蔫巴巴的花朵中心,竟然裂开一道口子,发出一种微弱但异常清晰的、带着哭腔的意念,直接在她脑海里炸响:
“呜…呜呜…救命!仙子救命啊!呜呜呜呜…那个坏女人!那个叫林青羽的坏女人!她要害死我啊!呜呜呜…”
楚清歌:“!!!”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汗毛倒竖。大白…不对,大晚上的,一棵草在抱着她腿哭?还指名道姓控诉林青羽?这禁地果然邪门!
“你…你谁啊?!”楚清歌的声音都有点变调,下意识想甩腿,“撒开!快撒开!碰瓷儿是吧?我告诉你,我比你还穷!”
那株海棠花抱得更紧了,意念里的哭嚎更大声了:“我不是碰瓷!我是七星海棠!呜呜呜…我快死了!仙子你行行好,救救我吧!只有你能听见我说话了!呜呜呜…那个林青羽,她…她昨晚偷偷摸摸溜过来,往我的灵土里倒了好大一瓶‘蚀灵除草汤’!呜呜呜…那是专门对付我们这种开了灵智的灵植的剧毒啊!她就是想毁尸灭迹!呜呜呜…我好痛,根都要烂掉了…”
蚀灵除草汤?毁尸灭迹?林青羽?!
楚清歌脑子嗡的一声。虽然她对林青羽的恶毒早有领教,但没想到她连一株草都不放过?等等…重点好像歪了。
“停!停停停!”她赶紧打断脑海里那震耳欲聋的意念哭诉,试图冷静,“你说…我能听见你说话?” 她低头看看这株气息奄奄、叶片边缘都开始发黑卷曲的海棠,又看看自己手里那柄血纹流转的诡异药锄。难道…是这锄头搞的鬼?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灼热感猛地从眉心炸开!
“嘶——”楚清歌倒抽一口冷气,疼得她眼前一黑,下意识地用手去捂额头。指尖触碰到眉心那块火焰状的胎记,那里滚烫得吓人,仿佛有团火在皮肤下燃烧。
“痛痛痛!”她龇牙咧嘴。
“仙子!仙子你怎么了?”七星海棠的意念带着惊慌,“是不是那个坏女人的毒气飘过来了?呜呜呜…我就说要死了吧…”
“闭嘴!不是毒气!”楚清歌没好气地在脑海里吼回去,一边揉着滚烫的眉心,一边试图把那烦人的根须掰开,“你先撒开!我头疼着呢!还有,碰瓷也要讲基本法,你这属于恶意缠腿!赔我精神损失费和裤脚磨损费!我这裤子本来就打了三个补丁了!”
七星海棠似乎被她的“凶悍”震住了,意念里的哭声小了点,带着点委屈:“呜…仙子你好凶…我都要死了,哪有钱赔你…我…我知道哪里有‘九幽噬魂草’,你救我,我就告诉你!”
嗯?楚清歌动作一顿。这倒是个意外收获。禁地这么大,漫无目的找那剧毒玩意儿确实危险。
她眼珠一转,忍着眉心的灼痛,故作凶狠地压低声音:“真的?没骗我?你要是敢耍花样,我就把你连根拔起,扔给林青羽当柴火烧!”
“不敢不敢!绝对是真的!”七星海棠的意念立刻变得谄媚起来,“就在禁地深处,黑水潭边上!我知道具体位置!仙子你行行好,给我点生机…一点点就好…”
生机?楚清歌犯了难。她一个炼气三层的小杂役,自身灵气都稀薄得很,拿什么给它生机?难道…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手中那柄血纹药锄上。这玩意儿刚才似乎和她的胎记一起“激动”了一下?
仿佛是感应到她的想法,锄头上的血纹光芒似乎更亮了一瞬,一股微弱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暖流顺着锄柄传递到她手心,连带着眉心的灼痛都减轻了一丝。
有门儿?
楚清歌心一横,死马当活马医吧!她小心翼翼地用锄尖,在那株七星海棠根部附近的泥土上,轻轻地、象征性地刨了一下。动作极其敷衍,生怕惊动了什么。
然而,异变陡生!
锄头血纹骤然亮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带着奇异生机的红光瞬间没入泥土。紧接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七星海棠那枯黄的叶片边缘,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丝死气,恢复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绿意!虽然整体还是蔫蔫的,但至少那种“下一秒就要嗝屁”的感觉消失了。
“啊!舒服!”七星海棠的意念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缠着楚清歌腿的根须也终于松开了些,“仙子!你果然是我的大救星!我感觉好多了!呜呜呜…以后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楚清歌:“……” 这草怕不是个戏精?她刚才干啥了?就刨了一下土啊!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吐槽,更让她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那七星海棠似乎“活”过来了点,意念也活泼(或者说聒噪)了起来:
“仙子仙子!我跟你说,那个林青羽坏透了!她不仅给我下毒,还偷了丹房珍藏的‘月华灵液’!那可是好东西啊,凝聚月华精华,对我们灵植大补!我亲眼看见她昨晚偷的!她肯定是想自己用,或者拿去卖钱!哼,等我好了,我要去告发她!”
月华灵液?楚清歌心中一动。这东西她听说过,极其珍贵,是炼制高阶丹药的辅助材料。林青羽胆子这么大?等等…这草怎么知道这么多?
“喂,小草精,”楚清歌狐疑地盯着它,“你怎么知道她偷了月华灵液?你一棵草还能到处溜达不成?”
“哎呀,仙子你有所不知!”七星海棠的意念带着点小得意,“我们灵植之间也是有‘朋友圈’的!消息传得快着呢!是隔壁那株活了八百年的老榕树爷爷‘看’到的!它的根须可长了,能感知到很远地方的气息流动!它说昨晚感应到丹房那边有异常的灵力波动,就是月华灵液的气息,最后消失在林青羽的住处方向了!”
好家伙!灵植界的八卦小能手?楚清歌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通灵之体…好像有点意思?不仅能听草说话,还能解锁情报网?
她正琢磨着这意外收获,眉心的灼痛感又毫无征兆地猛烈袭来!这一次比刚才更甚,仿佛有根烧红的烙铁直接摁在了额头上!
“啊!”楚清歌痛呼出声,捂着额头踉跄后退两步,手里的药锄差点脱手。
“仙子!你怎么了?”七星海棠也吓了一跳。
楚清歌疼得眼前发黑,根本没空理它。这胎记…到底怎么回事?跟这锄头有关?还是跟这禁地有关?
就在她疼得几乎蜷缩起来时,头顶上方,距离禁地入口不远的一棵巨大古树的阴影里,一道玄色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沈墨眉头紧锁,目光如电,死死锁定下方那个捂着额头、痛苦不堪的纤弱身影。他手里一个巴掌大小、布满玄奥符文的罗盘,此刻正疯狂地震颤着,指针像抽风一样乱转,最后直直指向楚清歌和她手中那把诡异的锄头!
罗盘表面,代表“异常灵气波动”的刻度线,已经飙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危险高度,刺目的红光几乎要冲破罗盘的限制!
“又是她…还有那把锄头…”沈墨薄唇紧抿,眼神凝重到了极点。刚才锄头血纹亮起、那株濒死海棠瞬间恢复一丝生机的诡异景象,他看得一清二楚!这绝不是普通的灵植或法器能办到的!那股瞬间爆发又瞬间收敛的生机之力,充满了古老而…难以言喻的气息。
“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沈墨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那柄古朴的长剑,此刻竟也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仿佛在回应着下方那股诡异的力量波动。
禁地的风,似乎更冷了。楚清歌额头的灼痛,沈墨眼中的凝重,还有那把在月光下无声流转着血纹的药锄,仿佛都在预示着,这片沉寂已久的禁地边缘,即将被卷入一场未知的风暴中心。
而这场风暴的第一个涟漪,竟是一株会碰瓷、会告状、还会讨价还价的…戏精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