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楚清歌就被一阵叽叽喳喳的声浪给吵醒了。不是小朱朱饿了的啾啾,也不是赤羽大爷不满的冷哼,那声音细细碎碎,带着点蔫坏的委屈,一股脑儿全往她刚开机的通灵耳朵里钻。
“罢工!必须罢工!” 一个尖细的声音带着哭腔,活像被克扣了全年奖金的社畜,“姐妹们评评理!隔壁丹房的火绒草,晒晒太阳就成,月俸三块下品灵石!我们呢?扎根在这鸟不拉屎的破药园,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吸收点月华精华还得偷偷摸摸,生怕被逮到算加班!结果呢?月俸就半块!半块!打发叫花子呢!”
楚清歌揉着眼睛坐起来,视线还有些模糊,脑子却被这通控诉搅得嗡嗡响。她趿拉着鞋子走到药田边,清晨微凉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悲愤?
只见田垄里,那株曾经被她救活、此刻已长得颇为精神的七星海棠,正夸张地抖动着它七片心形的叶子,对着旁边几株同样蔫头耷脑的灵植“声泪俱下”:“姐妹们!我们要求加薪!要求改善工作环境!要求落实带薪年假!拒绝九九六福报!不然——” 它猛地拔高调门,叶子唰地指向刚走过来的楚清歌,“我们就集体装死!看谁耗得过谁!让她这药园颗粒无收!”
旁边一丛狗尾巴草立刻用叶片做出“鼓掌”的动作,沙沙作响:“海棠姐说得对!加灵石!不然集体装死!”
“对!装死!”
“装死!装死!”
一时间,整个药田都回荡着植物们细弱却异常坚定的“罢工宣言”。楚清歌嘴角抽搐,好家伙,自己这通灵之体刚开张,没迎来什么奇遇仙缘,先撞上一场轰轰烈烈的灵植界劳动仲裁?
她叉着腰,看着眼前这片“群情激愤”的田地,尤其是那株带头闹事的七星海棠。嘿,当初是谁抱着她裤腿哭唧唧求救命来着?这翻脸比翻书还快!
“喂喂喂!讲点道理啊海棠姐!” 楚清歌没好气地指着它,“当初林青羽给你灌除草汤,可是我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半块灵石怎么了?包吃包住包阳光雨露,搁外头野地里你能有这待遇?知足吧你!”
七星海棠的叶子叉得更开了,像个愤怒的叉腰小人:“救命之恩归救命之恩!一码归一码!楚扒皮,你这是压榨!是职场pUA!姐妹们,别信她的资本家嘴脸!躺下!都给我躺平!不答应条件,今天谁也别想支棱起来!”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稀里哗啦,刚才还只是蔫巴的灵植们,瞬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叶片肉眼可见地萎靡枯黄下去,根茎软塌塌地歪倒,连那丛最活跃的狗尾巴草也“噗通”一声倒伏在地,叶片紧紧贴住泥土,一副“我已死,有事烧纸”的安详模样。
楚清歌目瞪口呆。行,真行!这装死的演技,放凡间戏班子都能当台柱子了!
“好!很好!” 楚清歌被气笑了,一撸袖子,“跟姑奶奶玩这套是吧?行!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她噔噔噔跑回自己那个四面漏风的窝棚,翻箱倒柜找出半张还算干净的黄符纸,又摸出根烧了半截的炭笔,刷刷刷就写了起来。写完,她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药田边,啪叽一声,把那张符纸拍在了最显眼的一根篱笆桩子上。
符纸上,歪歪扭扭几个大字龙飞凤舞:
“急聘会喘气的草!待遇从优!包吃住!五险一金免谈!名额有限,欲躺平从速!”
旁边还用炭笔画了个潦草的、龇牙咧嘴的笑脸。
“噗嗤——”
一声极轻的嗤笑从旁边传来。
楚清歌扭头一看,只见沈墨不知何时抱着那只黑不溜秋的秃毛鸡仔赤羽,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他依旧是一身玄衣,面色冷峻,怀里的小黑鸡赤羽正舒服地窝着,豆大的黑眼睛半眯着,一副懒洋洋看戏的模样。方才那声嗤笑,显然来自这只鸟大爷。
赤羽小脑袋往沈墨臂弯里蹭了蹭,小尖嘴开合,发出只有楚清歌能听懂的、老气横秋的鸟语:“啧,愚蠢的凡人。这届药植不行,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依本座看,趁早拔了炖汤,换一批懂事的来。” 它黑豆眼扫过地上装死的七星海棠,带着一丝睥睨,“尤其这株,刺儿头一个,炖汤都嫌塞牙。”
楚清歌翻了个白眼,刚想回怼这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鸟,沈墨动了。
他抱着赤羽,几步就走到了篱笆前。目光扫过那张“招聘启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薄唇微启,吐出三个冷冰冰的字:“有辱斯文。”
修长的手指伸出,就要去撕那张碍眼的黄纸。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旁边一株装死装得正投入的蒲公英,大概是沈墨带起的微风惊扰了它,也可能是单纯看这冷面煞神不顺眼。只见它那毛茸茸的白色绒球猛地一颤,“噗”地一声轻响,几十上百颗带着倒钩的细小种子,如同微型炸弹般激射而出,目标明确——沈墨那张俊美却面无表情的脸!
事发突然,距离又近。饶是沈墨反应极快,下意识侧头偏身,玄色衣袖带起一片残影拂开大部分种子,仍有几颗漏网之“籽”,精准无比地黏在了他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下颌上。其中一颗最调皮的,不偏不倚,正正糊在了他那高挺的鼻尖上,像给玉雕点上了一颗滑稽的白痣。
世界安静了一瞬。
赤羽在沈墨怀里,小脑袋一歪,黑豆眼里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名为“幸灾乐祸”的光芒,小翅膀都激动得微微发抖,硬是憋着没叫出声,但那眼神分明在说:“哈哈哈!叫你装!现世报!”
楚清歌先是一愣,随即看着沈墨那张被蒲公英种子点缀、依旧维持着高冷但明显有点僵硬的俊脸,再联想到他刚才那句“有辱斯文”,一股难以抑制的笑意猛地从丹田直冲天灵盖!
“噗——哈哈哈!咳咳咳!” 她赶紧捂住嘴,憋笑憋得肩膀疯狂抖动,眼泪都快出来了。
沈墨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比赤羽的毛色更深沉。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冷冽如寒冬,眼神锐利地扫向那株“罪魁祸首”蒲公英。
那蒲公英似乎也感受到了杀意,刚才还硬挺着装死的茎秆瞬间软倒,绒毛球紧紧贴住地面,叶片瑟瑟发抖,传来细若蚊呐、带着哭腔的通灵意念:“呜呜呜…工伤!工伤赔偿!我只是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蒲公英啊…风吹的!是风动的手!不关我事啊大佬!拖欠工资还打人…没天理啦!”
沈墨额角的青筋似乎跳了一下。他缓缓抬手,动作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目标直指那株瑟瑟发抖的蒲公英。指尖尚未触及,一股无形的锋锐剑气已然萦绕其上,激得周围的空气都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楚清歌心头一跳,顾不得笑了。这株蒲公英虽然嘴碎爱闹事,但罪不至死啊!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沈墨和蒲公英之间,脸上堆起十二万分真诚(但憋笑憋得有点扭曲)的笑容:
“沈师兄!沈师兄息怒!手下留情啊!” 她张开双臂,活像护崽的老母鸡,“它就是个不懂事的打工草!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它一般见识!您看,它都被您这剑气吓哭了!” 她一边说,一边疯狂给身后装死的蒲公英使眼色——快哭!哭惨点!
那蒲公英也是机灵鬼,立刻把通灵意念的“哭腔”放大十倍,简直是声嘶力竭,惨绝人寰:“呜呜呜……大佬饶命!小的上有八百岁老根要奉养,下有刚发芽的崽子嗷嗷待哺啊!拖欠工资是我不对,我错了!求求您给条活路吧!我…我自愿降薪!降成十分之一!不!二十分之一也行啊!呜呜呜……”
沈墨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眼前表情夸张、努力挡在蒲公英前面的楚清歌,又“听”着那株草凄惨无比的意念哭嚎,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那冷冽的剑气滞留在指尖,收也不是,放也不是。他大概从未遇到过如此…荒诞又让人无处着力的场景。
最终,他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拂袖转身。黏在他脸上、身上的那些蒲公英种子,在他转身的瞬间就被无形的气劲震落,簌簌掉在地上。
“管好你的‘草’。” 他留下这句冰冷的话,抱着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赤羽,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药园。背影都透着一种“此地智障多,不宜久留”的决绝。
楚清歌看着沈墨远去的背影,长长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真要上演‘剑修怒斩蒲公英’的惨案呢。” 她转过身,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地上那株“死而复生”、正悄悄舒展开叶片的蒲公英,“还有你!罢工就罢工,谁让你拿种子糊人家脸的?那可是首席!小心他真把你薅了炖汤!”
蒲公英的意念弱弱地飘过来,带着点委屈巴巴的后怕:“我…我也没想糊他一脸啊…这不是紧张嘛…谁知道他靠那么近…而且,拖欠工资是事实嘛…” 它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不过…这位大佬身上…味道有点奇怪…”
楚清歌没在意蒲公英的嘀咕,她看着满园依旧“挺尸”、一副“不加灵石绝不复工”架势的灵植们,特别是那株又偷偷把叶子叉起来、无声表达着“看你怎么办”的七星海棠,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罢工潮,看来是来真的了。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蹲在田埂上,托着腮帮子发愁。灵石她肯定是没有的,自己都穷得叮当响。用辣酱收买?上次用辣烤虫炸丹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唉,难搞。
愁着愁着,她鼻子忽然抽动了一下。
嗯?不对。
空气里除了泥土和灵植装死散发出的淡淡萎靡气息,怎么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楚清歌猛地站起来,狐疑地左右嗅了嗅,目光锐利地扫过窝棚门口。下一秒,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谁?!谁把我刚腌好的那坛子秘制辣白菜给薅走了?!那可是我留着下个月就馒头的老本啊!天杀的贼!连咸菜都偷!还有没有王法啦!”
她的惨嚎在清晨空旷的药园里回荡。地上装死的灵植们,叶片似乎不约而同地、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偷笑。
药园角落的阴影里,一片被风卷起的枯叶打着旋儿落下,叶脉背面,一道模糊的、穿着执事服饰的身影轮廓一闪而逝,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更远处,药园边缘那片终年笼罩着薄雾的禁地深处,呜呜的风声似乎又带来了一丝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令人心悸的破碎回响:
【……路……封……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