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冻住了。刚才还叫嚣着要楚清歌好看的人群,此刻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林青羽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僵得像个拙劣的面具。她看看沈墨,又看看地上那个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的盆,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她身后的狗腿子们更是不堪,一个个缩着脖子,恨不得当场变成地上的蚂蚁钻进去。
楚清歌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脸上烧得厉害。完了完了,人赃并获!沈冰块这盆……它真不是个正经盆啊!她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万个解释的理由,从“路边捡的”到“看着结实想腌咸菜”,没一个能站住脚。
“沈、沈师兄……”林青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图重新掌握局面,“您看,这楚清歌不仅私藏妖物,还、还偷盗您的私人物品!如此品行败坏,简直是我玄天宗之耻!依我看,就该立刻废去修为,逐出……”
“聒噪。”沈墨眼皮都没抬一下,薄唇里冷冷吐出两个字。
林青羽剩下的话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脸涨成了猪肝色。
沈墨的目光再次落回楚清歌身上,那平静无波的视线却让她压力山大。他往前踏了一步,靴底落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声响,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楚清歌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后背撞在身后那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空了大半的储物袋上——那是林青羽“奉命”带人搜查她私藏妖兽的“罪证”,把她仅存的那点可怜家当翻了个底朝天,几块下品灵石、几包最基础的止血散、几捆干巴巴的灵谷……唯一值点钱的可能就是角落里那几株蔫了吧唧的普通草药,如今也散落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他……他总不会现在就要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楚清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飞快盘算着怎么把这烫手山芋……不,烫手铜盆悄咪咪踢到哪个角落去。
“师兄!”林青羽不甘心被彻底无视,尖声道,“您看她的东西!穷酸至此,连正经的炼丹材料都拿不出几样!她怎么可能养得起妖物?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或者偷盗了宗门的……”
这话倒是点醒了楚清歌。
对啊!材料!
她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地上那堆被嫌弃的“垃圾”——几把刚抽穗、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几朵被踩得有些扁、绒毛乱飞的蒲公英,还有几颗干瘪的、不知名的路边野果种子。这些玩意儿,平日里连药园的兔子都嫌弃,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家当”。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荒谬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野草,瞬间在她心里疯长。
沈墨又踏前了一步,距离那翻倒的铜盆仅有咫尺之遥。他修长的手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目标明确。
楚清歌的心猛地一沉,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响亮:“谁说我没材料炼丹?!”
这石破天惊的一声,不仅成功让沈墨即将触碰到铜盆边缘的手指顿在了半空,也让所有屏息看戏的弟子和长老们齐刷刷地把目光从沈墨和铜盆上,转移到了她身上。连林青羽都忘了愤怒,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楚清歌深吸一口气,顶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看傻子似的目光,弯腰,一把抓起地上那几把沾着泥灰、绒毛都耷拉着的狗尾巴草,又捡起那几朵被踩扁的蒲公英,甚至还从旁边被踢翻的簸箕里扒拉出几颗干瘪的野花椒(大概是之前哪个弟子吃剩下的)!
她把这些玩意儿高高举起,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看见没!上好的‘碧玉绒针草’!顶级的‘天星伞’!还有这……这‘赤焰椒’!哪样不是天地精华?!”
噗嗤——
人群中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像引发了连锁反应,压抑的低笑和议论嗡嗡响起。
“碧玉绒针草?那不就是狗尾巴草吗?”
“天星伞……噗,蒲公英就蒲公英……”
“赤焰椒?那干巴野花椒都快没味儿了吧?”
“她是不是被沈师兄吓疯了?”
“我看是破罐子破摔,装疯卖傻呢!”
林青羽更是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楚清歌!你穷疯了还是傻了?拿这些喂兔子都嫌塞牙的玩意儿炼丹?炼什么丹?辟谷丹吗?还是……哈哈哈……泥巴丹?”
连几位原本神色凝重、关注点在沈墨和那诡异铜盆上的长老,此刻也皱起了眉头,看向楚清歌的眼神充满了不认同和怜悯。这丫头,怕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失心疯了。
沈墨的目光,终于从那铜盆上彻底移开,落在了楚清歌高举的那把杂草上。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捉摸的审视。他收回了伸向铜盆的手,负手而立,竟是一副静观其变的姿态。
成了!
楚清歌心里的小人儿狠狠挥了下拳头。赌对了!沈冰块果然被这波操作暂时转移了注意力!至于炼丹?管他呢!先把眼前的糊弄过去再说!
“哼!井底之蛙!”楚清歌努力模仿着话本里世外高人的语气,下巴一扬,努力把手里那把杂草野花抖擞出几分“仙草”的气势,“今日就让尔等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返璞归真’、‘化腐朽为神奇’的丹道至高境界!”
她目光飞快地扫视全场,最终定格在林青羽那张写满嘲讽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挑衅的弧度:“林师姐,敢不敢赌一把?就赌我这把‘天地精华’,能不能炼出让你这‘天才’都眼红的丹药来?输了的人,绕着演武场学狗爬三圈,边爬边喊‘我是废物’!如何?”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这赌注……太狠了!也太刺激了!
林青羽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被当众如此羞辱性的挑战激得面皮涨红:“楚清歌!你找死!”她几乎要冲上去。
“怎么?不敢?”楚清歌火上浇油,把手里的杂草抖得哗哗响,“堂堂丹峰天才,怕了我这几根狗尾巴草?”
“我会怕你?!”林青羽气得浑身发抖,理智在愤怒的边缘岌岌可危,“好!赌就赌!我倒要看看你这堆破烂能变出什么花来!你要是输了,不仅要学狗爬,还得给我磕头认错,滚出玄天宗!”
“一言为定!”楚清歌答应得无比爽快,心里却在疯狂打鼓。她目光一转,看向几位长老和沈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还请长老们和沈师兄做个见证!免得有人输了耍赖!”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这闹剧真是……但事已至此,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沈墨依旧沉默,只是那深潭般的目光,在楚清歌强作镇定、实则眼底深处藏着忐忑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移开,仿佛只是看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戏码。
楚清歌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膳堂后门旁边,一个被丢弃的、黑黢黢、缺了个小口的破瓦罐上。她几步冲过去,把那沾着油污的破瓦罐捡了起来,又手脚麻利地从旁边灶膛里扒拉出一些尚未完全熄灭的、带着余温的草木灰。
“喏,丹炉!”她把破瓦罐往地上一墩,发出沉闷的响声。又抓了几把带着温热余烬的草木灰塞进罐底,“丹火!”
众人:“……”
这……这已经不能用简陋来形容了,简直是侮辱“炼丹”这两个字!这楚清歌,是真疯得不轻啊!
楚清歌才不管那些快要掉到地上的下巴和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她蹲下身,开始处理她的“天材地宝”——粗暴地把狗尾巴草穗子揪下来,把蒲公英绒毛搓掉(绒毛漫天飞,粘了好几个前排弟子的头发),把那几颗干瘪野花椒用石头砸碎。
动作毫无美感,甚至透着一种破落户的潦草。
“嗤……”林青羽抱臂冷笑,等着看更大的笑话。
楚清歌把处理好的“材料”一股脑儿丢进那个黑黢黢的破瓦罐里,又变戏法似的从怀里(其实是储物袋最角落)摸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她仅剩的最后一点、红得发亮的自制辣椒粉!她咬咬牙,把大半包都倒了进去!
“喂!你干什么!”林青羽尖叫,“炼丹哪有加辣椒粉的?!”
“你懂什么!”楚清歌头也不抬,理直气壮,“这叫君臣佐使!火候不够,辣味来凑!激发药性,懂不懂?” 她心里想的却是:反正要炸,不如炸得轰轰烈烈点!最好辣死林青羽这朵白莲花!
她拿起一根烧火棍,对着罐底残留的温热草木灰就是一阵猛戳,试图让那点可怜的余烬再燃起来。火星倒是被她戳得四溅,可火苗?影子都没有。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楚清歌急得额头冒汗,对着罐底猛吹气:“呼——呼——起来!给点面子啊灰兄!”
“噗……”这下连长老们都有些忍俊不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