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周围的喧哗声像是隔了一层水幕,嗡嗡作响,听不真切。
楚清歌站在擂台中央,手里被塞入一个沉甸甸的储物袋——本次宗门大比头名的奖励。可她压根没低头看一眼,目光像是被钉死了,牢牢锁在那个玄衣佩剑、正转身迅速离去的背影上。
直到那身影快要消失在人群尽头,她才猛地回神,扯开嗓子喊了一声:
“沈师兄!”
那背影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反而加快脚步,几乎是化作一道剑光,倏地一下就不见了。
跑得比她用疾风符溜得还快。
楚清歌:“……”
“可以啊楚师妹!深藏不露啊!”一个相熟的外门弟子挤过来,用力拍了下她的肩膀,把她拍得一个趔趄,“最后那一下太险了!还得是沈师兄!啧啧,剑气自行运转都能精准拦截,首席就是首席!”
另一个女弟子也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沈师兄刚才是不是特意保护你啊?你们是不是很熟啊?”
“熟什么熟,”楚清歌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下意识揉了揉还在隐隐发烫的眉心,“他可能就是…呃…路过…顺便…剑自己抽风?”越说越离谱。
众人哄笑,只当她是赢了比赛太激动说胡话。
楚清歌挤出人群,抱着奖品,有点魂不守舍地往回走。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被小朱朱和赤羽一起挠过的乱麻。
“喂!赢家!请客!”一个清脆又理直气壮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是契约感应。
楚清歌一抬头,就看到她那威风凛凛(自封的)首席战宠小朱雀,正站在她洞府门口那棵歪脖子树上,小脑袋昂得高高的,用喙梳理着那根因为最近伙食好而越发油光水滑的七彩尾羽。
“请什么客,”楚清歌有气无力地走过去,把储物袋丢在石桌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下,“你没看见刚才多诡异吗?”
“看见啦看见啦!”小朱朱扑棱着翅膀飞下来,落在桌面上,小眼珠里闪烁着兴奋八卦的光芒,“沈大佬的剑,‘唰’一下!是不是超帅!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楚清歌没好气地弹了它一个脑瓜崩:“有意思个鬼!他跑得比被赤羽追着烧的妖兽还快!而且,重点是这个吗?”
她指了指自己眉心:“是这里!又烫了!而且这次烫得特别有节奏,跟里面住了个打铁的丹尊似的!”
小朱朱歪着头,凑近她眉心那火焰状的胎记仔细瞅了瞅,甚至还用喙小心翼翼地啄了一下。
“哎哟!”楚清歌吃痛,捂住额头。
“嗯…”小朱朱老气横秋地沉吟,“确实有点热乎。跟你上次偷吃超辣火锅后上火起痘的温度差不多。”
“这是上火的问题吗?”楚清歌简直要对这只脑子里只有吃和八卦的鸟绝望了,“它是在吸魔气!吸魔气你懂吗?刚才擂台上,那个师兄灵力暴走的时候,里面掺着点不干不净的东西,就被它‘咻’一下吸进来了!”
她越说越惊悚,压低声音:“你说,它这算不算乱吃东西?会不会拉肚子?不对,它拉在我脑子里怎么办?更可怕的是,它吃上瘾了怎么办?以后看见魔气就冲上去啃一口?我这不成人形捕魔器了?”
小朱朱被她一连串的问题砸晕了,呆呆地回了句:“那…味道怎么样?”
楚清歌想把这蠢鸟烤了。
她叹了口气,趴在冰凉的石头桌子上,脸贴着桌面,试图给发烫的额头降降温。
“还有沈师兄那把剑…”她闷闷地说,“怎么就自己飞出来了?还那么准?他平时砍我的刘海、削我的发带、冻我的鸟的时候,也没见这么‘自行运转’啊?”
小朱朱立刻抗议:“喂!重点是被冻的是我!”
“重点不是这个!”楚清歌抬起头,表情严肃,“小朱朱,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沈师兄他…”
小朱朱立刻屏住呼吸,小眼睛瞪得溜圆,准备聆听什么惊天大秘密。
楚清歌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其实是个隐藏的绝世好人?只是外表比较冷淡?内心其实充满了正义感和爱护同门的精神?”
小朱朱:“……哧。”
它很不给面子地发出一声类似漏气的声音,用小翅膀嫌弃地扇了扇:“你能不能想点符合实际的可能?比如他其实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哥?”
“不可能,”楚清歌秒拒,“我爹娘生不出这么…这么…”她卡壳了,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沈墨。
“这么贵的人。”小朱朱精准补刀,“看他那衣服料子,看他那剑穗的流苏,看他那连泡脚盆都是寒玉的!你爹娘撑死了是个村里卖灵芝的。”
楚清歌:“……”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那他为什么?”楚清歌又把脸埋了回去,“总不至于是他暗恋我吧?”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小朱朱蹦跶了两下:“为什么不可能?万一他就好你这口呢?喜欢你能把丹炉炸出花、能跟杂草吵架、还能用火锅底料炼救命汤的调调?”
楚清歌想象了一下沈墨顶着一张冰山脸说“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画面,顿时恶寒地抖了三抖。
“算了,指望你还不如指望阿甲能学会唱歌。”她放弃跟这只傻鸟探讨人生了。
正说着,洞府门口的土地一阵松动,阿甲那颗覆盖着鳞片的脑袋钻了出来,嘴里还叼着半块灵石,含糊不清地问:“谁…谁叫我?开饭了?”
楚清歌:“……没事,你继续挖你的。”
阿甲“哦”了一声,又慢吞吞地缩了回去。
楚清歌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眉心和那个跑掉的男人身上。
“不行,我得去问问。”她猛地站起来,“就算他真是剑自己抽风,我也得去道个谢不是?顺便…看看他剑穗还烫不烫手…”
她打定主意,从储物袋里胡乱摸出几颗看起来最灵气盎然的灵果塞给小朱朱:“拿去,堵住你的嘴。我出去一趟。”
小朱朱欢天喜地地抱住灵果:“去吧去吧!刺探一下敌情!看看沈大佬洞府有没有藏别的女修!”
楚清歌翻了个白眼,整理了一下被擂台折腾得有些凌乱的衣衫,深吸一口气,朝着沈墨洞府的方向走去。
越靠近沈墨的山头,周围的空气似乎就越安静,连虫鸣都稀少了许多。
她心里打着鼓,演练着待会儿要说的话。
“沈师兄,多谢方才出手相助?”——太正式,像念台词。
“师兄,你的剑没事吧?没抽筋吧?”——太欠打,可能会被砍。
“嘿,哥们儿,谢了!你那剑…挺智能啊?”——更欠打了。
还没等她想好开场白,已经走到了沈墨洞府门外。
洞府的防护阵法一如既往地开着,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阵法光幕上,似乎…偶尔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红光?跟她的胎记烫起来的频率有点像?
她甩甩头,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魔怔了。
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叫人。
洞府的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
沈墨站在门口,脸色似乎比平时更白一些,像是灵力消耗过度。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弟子服,但衣襟似乎有些微乱,不像平时那般一丝不苟。最显眼的是,他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此刻红得有些明显。
看到楚清歌,他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
“有事?”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楚清歌准备好的所有说辞瞬间卡壳,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啊…师兄…我…我来谢谢你…刚才擂台…”
“不必。”沈墨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剑气自行护主,并非我意。”
又是这个借口!
楚清歌心里的小火苗“噌”一下就冒起来了。骗鬼呢!自行护主能护到隔壁擂台的人身上?那你这剑管辖范围还挺广!
但她面上不敢显露,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师兄救了我,谢还是要谢的。”她顿了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他腰间悬挂的剑穗,“师兄的剑…没事吧?我看它刚才好像…挺激动的?穗子都有点…嗯…烫?”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格外轻,格外小心,紧紧盯着沈墨的反应。
沈墨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拂过那枚看起来并无异常的剑穗。
“无事。”他回答得又快又硬,像是要立刻结束这个话题,“灵力激荡所致,现已平复。”
楚清歌:“哦…”信你才有鬼!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楚清歌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走,眼神往他洞府里瞟:“师兄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刚才…”是不是因为动用剑气镇压心魔了?还是因为那把剑护主消耗太大了?
沈墨却微微侧身,挡住了她探究的视线,下了逐客令:“若无事,便回吧。我需要静修。”
逐客令下得明明白白。
楚清歌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她看着沈墨那张冷俊却透着些许苍白的脸,以及那比平时更显殷红的泪痣,心里那点探究欲和莫名的不安越来越重。
他肯定有事瞒着!而且绝对跟她有关!
但她现在确实没理由再赖着不走。
“那…好吧,”她只好一步三回头地慢慢转身,“师兄你好好休息…多谢…”
就在她彻底转过身,准备离开的刹那,一阵微风吹过,拂动了沈墨额前的几缕发丝,也带来了一句极轻、极快,几乎消散在风里的低语。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和…一丝警告?
“近期…离我远点。”
楚清歌猛地回头!
沈墨却已经迅速退后一步,“砰”地一声关上了洞府的门。那动作,甚至带上了一点仓促的意味。
厚重的石门隔绝了内外,也隔绝了所有的试探。
楚清歌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那紧闭的洞门,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句轻飘飘却重重砸在她心上的话。
离他远点?
为什么?
因为他失控的剑?因为他躁动的心魔?还是因为…她这个莫名其妙会吸收魔气的破胎记?
她下意识地又摸了摸眉心,那里的灼热感,在听到那句话后,仿佛变得更加清晰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又抬头看了看那扇冰冷的石门。
得,谢没道成,疑问没解决,反而又添了新的、更大的一团迷雾。
她得搞清楚,那把剑为什么护她。
更得搞清楚,她这破胎记,吸了那点魔气,到底是压惊,还是惹来了更大的惊!
而现在,唯一的线索人物,不仅跑了,还关紧了门,让她“离远点”。
楚清歌对着石门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
“你说远就远?我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