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蜿蜒向下,仿佛没有尽头。周遭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季无忧手中那“觅踪盘”指针震颤发出的微弱嗡鸣,以及指针尖端那点急促闪烁的莹白光芒,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光源和声响来源。
“这台阶是哪个缺德鬼修的?”季无忧一边小心翼翼地用脚试探着湿滑的下一步,一边忍不住抱怨,“也太长了点!修个电梯或者滑梯不好吗?一点用户体验都不讲!”
“季道友,你就少说两句吧,”楚清歌跟在他后面,忍不住开口,“留点力气走路,我总觉得这下面安静得有点过分了。” 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以及罗盘的嗡鸣,再无其他声响,连风声都消失了,这种极致的寂静反而让人心里发毛。
阿甲用爪子死死扒着石阶,整个身体几乎贴在地上,慢吞吞地往下挪,小声嘟囔:“老大,我有点晕台阶……这得走到猴年马月啊……”
小朱朱把脑袋埋得更深了,用意识跟楚清歌交流:“主人,下面……下面好像有个很大的、空荡荡的地方……”
走在最前面的沈墨忽然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
众人精神一振,连忙挤上前。只见石阶终于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虽然光线依旧昏暗,但已经能勉强视物。
他们走出了通道,站在了一个巨大地下空间的边缘。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弥漫在整个空间里的、淡灰色的雾气,这些雾气不像外面的浓雾那般遮挡视线,反而像是某种凝固的时光尘埃,让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平添了几分神秘与沧桑。
而当他们的目光穿透这层历史的薄纱,看清空间中央的景象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被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攫住了心神。
那是一座巨大的、残破不堪的祭坛。
祭坛由一种看不出材质的黑色巨石垒成,样式古朴蛮荒,充满了岁月的痕迹。它的大部分已经坍塌,碎石滚落得到处都是,只有中心部分还勉强维持着轮廓。祭坛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纹,像是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诉说着无尽的悲凉与过往的惨烈。
一股难以形容的苍茫、悲壮、死寂的气息,从祭坛上弥漫开来,比之前在核心区域感受到的威压更加沉重,直击心灵深处。站在这祭坛前,会不由自主地感到自身的渺小,仿佛在仰望一段湮灭于时光长河的悲壮史诗。
“我的……天爷……”季无忧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发出一点气音,他手中的罗盘震动得更加厉害,那嗡鸣声甚至带上了一丝凄厉的味道。
楚清歌怔怔地看着那座祭坛,眉心胎记的灼热感奇异地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源自血脉深处的悲戚感。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
然而,下一刻,当她的目光落在祭坛周围,以及更远处那环绕着这片空间的岩壁上时,一股更强烈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了天灵盖!
只见那巨大的、弧形的岩壁上,从顶端到底部,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布满了无数暗红色的、已经干涸发黑的——指痕!
那绝非自然形成的纹路!每一道指痕都清晰可见,深深嵌入岩石之中,边缘甚至带着用力抓挠造成的崩裂痕迹。有些指痕细长,有些粗壮,有些并排,有些交错……它们无声地覆盖了整片视野可及的岩壁,构成了一幅无比惨烈、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画卷!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季无忧的声音都变了调,指着岩壁,手指都在发抖,“谁……谁在这上面挠了这么多印子?!这得多少人……挠了多久?!”
阿甲“嗷”一嗓子,直接吓回了原形,缩成一个布满鳞片的球,瑟瑟发抖:“爪……爪子!好多好多爪子印!比我一辈子挖的洞还多!”
小朱朱更是“啾”的一声,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从楚清歌肩头滑落,被眼疾手快的赤羽用翅膀接住。
连赤羽这等上古神兽后裔,看到这铺天盖地的带血指痕,浑身的黑羽也瞬间炸开,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悸:“怨念……这是何等滔天的怨念与不甘……才能留下如此触目惊心的痕迹!”
林青羽脸色惨白如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她袖中的血髓碎片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突然变得滚烫,一股暴戾、怨恨、渴望的情绪顺着接触点涌入她的心神,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眼中闪过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红光。
沈墨站在原地,身躯挺拔如松,但紧握的拳心和微微颤抖的剑穗,暴露了他内心的极不平静。他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冲击,更是那无数指痕中蕴含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绝望、愤怒、以及……一丝微弱的、不屈的浩然之意?这与他所修之道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与冲突,让他心神激荡。
楚清歌呆呆地看着那满壁的指痕,仿佛能听到万载之前,无数生灵在此地发出的最后哀嚎与绝望的抓挠。她的通灵之体在此刻不受控制地全面激发,无数混乱、痛苦、不甘的碎片信息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让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形晃了晃。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季无忧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骇然,他低头看着手中几乎要跳出掌心的罗盘,指针正死死指着祭坛中心,颤鸣声尖锐刺耳。
“看来……‘祂’不是睡在别处,”季无忧的声音干涩无比,“‘祂’……或许就在这祭坛下面。而这些……”他抬头,环视那令人窒息的岩壁,“可能就是当年……封印‘祂’,或者……被‘祂’吞噬的人们……留下的最后痕迹。”
季无忧的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在每个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祭坛之下,封印着(或沉睡着)那即将苏醒的“祂”?而这满壁的带血指痕,是当年牺牲者的绝望挣扎?
这画面太具有冲击力,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被……被吞噬……”林青羽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远离那祭坛和岩壁。她袖中的血髓碎片依旧滚烫,那股暴戾的情绪不断冲击着她的理智,让她既恐惧又隐隐有一丝兴奋。
楚清歌强迫自己从那股悲戚和混乱的信息流中挣脱出来,她走到岩壁前,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些暗红色的指痕,却又在即将接触时停下。她怕自己脆弱的通灵之体,承受不住其中蕴含的万年怨念。
“别碰!”沈墨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警示。
楚清歌收回手,点了点头。她环顾四周,发现这巨大的地下空间除了他们进来的通道和中央的残破祭坛,似乎再无他物。那些指痕,是这里唯一的“装饰”,也是最恐怖的叙事。
“季道友,”楚清歌转向还在努力安抚罗盘的季无忧,“你的罗盘,还能看出什么吗?比如……‘祂’到底是什么?或者,当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季无忧哭丧着脸:“我的楚姑娘诶,你这可就为难我这宝贝了!它就是个高级点的警报器加指南针,又不是历史记录仪!它只能告诉我下面那玩意儿很可怕,快要醒了,至于具体是啥、发生了啥,得靠咱们自己……考古?”
他说着,还是依言再次催动罗盘。这一次,他咬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滴在罗盘中央。
鲜血瞬间被罗盘吸收,那些模糊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指针的震颤达到了顶点,发出近乎撕裂的尖鸣!
“嗡——咔!”
一声轻微的脆响,罗盘中央的指针竟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季无忧心疼得脸都扭曲了:“哎哟我的宝贝!这下亏大了!”
但罗盘也给出了反馈。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古老苍茫的气息,混杂着无尽的怨愤与一丝微不可查的、仿佛来自更高层面的威压,如同冲击波般以罗盘为中心扩散开来!
与此同时,楚清歌眉心的胎记像是被这气息引动,再次爆发出灼目的光芒!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灼热,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
她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
不再是残破的祭坛和布满指痕的岩壁,而是……一片尸山血海!无数修士前仆后继,与看不清形态的恐怖存在厮杀,法宝的光芒与漆黑的魔气交织,苍穹破碎,大地崩裂!最终,无数身影扑向中央的祭坛,以自身血肉和灵魂为引,化作无数道血色符文,硬生生将一道模糊的、散发着令人绝望气息的影子镇压而下!而在封印完成的最后一刻,那些牺牲者不甘的执念与最后的力气,化作了抓向周围岩壁的……带血指痕!
幻象一闪而逝,楚清歌“蹬蹬蹬”连退数步,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清歌!”沈墨第一时间扶住了她摇晃的身躯,掌心传来的温热让她冰冷的身体找回了一丝知觉。
“我……我看到了……”楚清歌声音虚弱,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封印……一场……同归于尽的封印……那些指痕……是……是牺牲者最后的……”
她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满壁的指痕,不是装饰,不是艺术,而是血淋淋的、用生命书写的墓志铭!
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就连一直暗藏心思的林青羽,也被这残酷的真相震慑住了。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咔嚓……咔嚓嚓……”
一阵细微但清晰的、仿佛冰块碎裂的声音,从残破祭坛的中心处,传了出来!
季无忧手中的罗盘,“啪”的一声,指针上的裂痕扩大,彻底停止了转动,尖端那点莹白光芒也黯淡了下去。但他已经顾不上心疼了,他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完了……警报……停了……”
“不是‘祂’要醒了……”
“是封印……松动了!‘祂’……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