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那封带着辣椒味般呛人决绝的“陈情表”,像一块滚烫的石头砸进了玄天宗这潭表面平静的湖水,激起了层层涟漪。膳堂门口、任务大殿的布告栏旁,甚至炼丹房外的休息区,都围满了窃窃私语的弟子。
“同领此链……楚师姐也太刚了吧!”
“嘶——看着都觉得琵琶骨疼……”
“可她说得也有道理啊,沈师兄确实是为了救大家……”
“但魔体终究是隐患啊,长老们的担忧也不是没道理……”
“可这锁灵链,也太狠了……”
舆论不再是一边倒的喊打喊杀,质疑和同情的声音开始冒头。楚清歌的激烈反对,像一根楔子,撬开了一道缝隙。
然而,这缝隙还不足以动摇根基。
戒律堂偏殿内,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严律长老面沉如水,楚清歌那“同领此链”的威胁,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他不在乎一个楚清歌,但他在乎宗门的脸面,在乎此事可能引发的后续动荡。
“此女性情乖张,目无尊长,竟敢以如此方式胁迫宗门!”严律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依我看,连同她一并……”
“严师兄,慎言!”云岚长老急忙打断,“楚清歌刚为宗门立下大功,炼出两仪丹,风头正劲。若此刻惩处她,外界会如何看我玄天宗?过河拆桥?容不得有功弟子发声?”
“难道就任由她胡闹?”
“或许……可以换个方式。” 云岚长老沉吟道,“关键是沈墨的态度。若他本人……自愿接受锁灵链呢?”
“自愿?”严律一愣,随即眼中闪过精光。若沈墨自愿,那楚清歌的所有抗议,所有“同领此链”的威胁,都将变成一场可笑的一厢情愿和无理取闹!不仅堵住了悠悠众口,还能反将楚清歌一军,让她彻底孤立无援。
“他会吗?”严律表示怀疑。哪个修士愿意主动承受锁灵链之苦?
“不妨……问问看。”云岚长老目光深邃。
消息很快传到了思过崖,那个灵力波动刚刚平复的禁制之内。
传讯的是云岚长老的一名心腹弟子,语气还算客气,但意思很明确:宗门决议难改,为大局计,为平息物议,也为……保全某些人(意指楚清歌),希望沈墨能“深明大义”,自愿接受锁灵链。
洞府内,楚清歌正焦躁地踱步,小朱朱和阿甲轮流汇报着外面“抗议行动”的进展。
“贴了贴了!好多人在看!”
“啾!还有人抄录呢!”
“主人,我们是不是快成功了?”
楚清歌心里却没底,她知道这只是舆论施压,最终决定权还在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手里。
就在这时,一道传讯剑符无视洞府禁制,径直飞入,悬停在楚清歌面前。那是戒律堂的正式通告。
楚清歌心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伸手接过,神识沉入。
下一刻,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僵在原地。
“主人?”阿甲担心地用爪子扒拉她的裙角。
“啾?”小朱朱也察觉到不对,飞到她面前,用小翅膀在她眼前晃。
楚清歌猛地回过神,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愤怒,几乎是吼出来的:“自愿?!他自愿个屁!!”
通告上的内容很简单,核心意思只有一句:经劝谕,弟子沈墨,为证清白,为安宗门,自愿于明日午时,于戒律堂前,佩戴锁灵链。
“自愿”那两个大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她在这里上蹿下跳,据理力争,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前途和自由,结果当事人居然轻飘飘一句“自愿”,就把她所有的努力都打成了笑话?!
“他是不是被关傻了?!还是被那些老家伙洗脑了?!”楚清歌气得眼圈都红了,一把将剑符摔在地上,“那是什么好东西吗?啊?自愿去受那个罪?!沈墨你个混蛋!王八蛋!”
她像只被激怒的狮子,在洞府里转圈,恨不得立刻冲到思过崖,把那个闷葫芦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丫头,冷静点。”丹尊残魂的声音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嘲弄,“你这相好的,不简单啊。”
“什么意思?”楚清歌没好气地问。
“哼,你以为他真是傻子?他这是以退为进,弃车保帅!”残魂分析道,“他若强硬抵抗,只会坐实‘魔性难驯’的罪名,到时候别说锁灵链,更严重的惩罚都可能下来。而且,还会把你彻底拖下水。你那个‘同领此链’,吓唬一下那些要脸的长老还行,真逼急了,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自愿’不了,然后再给沈墨扣上‘蛊惑同门’的罪名,你俩一起玩完。”
楚清歌愣住了。
残魂继续道:“他现在自己‘自愿’扛下所有,首先,姿态做足了,‘深明大义’,堵住了那些主张严惩的人的嘴。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把你摘出去了!他自愿的,跟你楚清歌就没关系了,你的抗议自然就成了无源之水,宗门也就没理由再追究你。这小子……是在保护你这个愣头青啊。”
保护……我?
楚清歌沸腾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呲啦一声,只剩下茫然的心疼和酸涩。她想起沈墨平时那副冷冰冰、什么都自己扛的样子,想起他被心魔折磨时紧抿的嘴唇,想起他在秘境中挡在她身前时决绝的背影……
这个闷葫芦!傻子!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憋着!
“可是……锁灵链……”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哽咽,“那得多疼啊……”
“疼?”残魂嗤笑,“比起被废修为,或者看着你在眼前被牵连,这点疼对他来说,恐怕算不得什么。这小子,对自己够狠,对你……倒也还算有几分良心。”
洞府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小朱朱不安的“啾啾”声和阿甲粗重的呼吸声。
楚清歌默默捡起被摔在地上的剑符,看着上面“自愿”那两个字,只觉得无比刺眼。她所有的愤怒和不解,都化成了密密麻麻的心疼和一种无力感。
她以为自己能保护他,结果,却还是他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她。
“沈墨……”她对着思过崖的方向,喃喃低语,这次不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你这个……笨蛋。”
思过崖的禁制依旧沉默,仿佛那个做出“自愿”决定的人,正以一种无声的方式,回应着洞府这边所有的喧嚣与牵挂。一场风波,似乎因这出人意料的“自愿”而暂时平息,但其下涌动的暗流,却更加汹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