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觉得自己大概是幻听了。
那“哗啦……哗啦……”的锁链拖曳声,明明已经随着沈墨的身影消失在戒律堂侧殿的阴影里,却好像依旧缠绕在她的耳膜上,一声声,刮得心口生疼。眼前也还是那片模糊的水光,她倔强地没有去擦,任由视线里宗门广场的石砖、远处弟子们窃窃私语的身影,都晕染成一片晃动的、令人烦躁的轮廓。
“喂!回神了!”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是丹尊残魂那熟悉的、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调调,“人都被锁进去半天了,你还在这儿演‘望夫石’呢?啧啧,那锁灵链看着就疼,贯穿琵琶骨啊…啧啧,这小子倒是能忍,哼都没多哼几声。”
楚清歌在心里狠狠瞪了回去:“闭嘴!要不是你之前唧唧歪歪净说风凉话,我至于心情更差吗?”
“嘿!小丫头片子不识好人心!本尊那是提醒你认清现实!跟一个身负天煞魔体、还被锁灵链拴起来的家伙扯上关系,你嫌自己命太长是吧?”
楚清歌没再理会脑海里喋喋不休的残魂,她用力眨了眨眼,逼回那些不争气的湿意,视线终于清晰起来。广场上的人群正渐渐散去,偶尔有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有同情,有鄙夷,也有纯粹看热闹的。她挺直了背脊,装作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准备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楚…楚师妹!”一个略带怯懦的声音叫住了她。
楚清歌回头,看见一个面生的外门弟子,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玉瓶,快步走到她面前,迅速将玉瓶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道:“这…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和回元丹,麻烦…麻烦你想想办法,交给沈师兄…” 说完,不等楚清歌反应,那弟子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开了。
楚清歌捏着尚带余温的玉瓶,愣了一下。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个偷偷给她塞东西,让她转交给沈墨的弟子了。看来,沈墨那个“外冷内热心肠还算不错”的形象,在部分弟子心里,并非完全被“魔体”二字抹杀。
“啧,没想到那冰块脸还挺得人心。”脑海里的残魂又忍不住点评,“不过小丫头,你可想清楚,现在谁跟他沾边谁倒霉!林青羽那女人正愁抓不到你把柄呢!”
“用不着你提醒。”楚清歌闷闷地回了一句,将玉瓶小心收好。她当然知道风险,但…让她完全撇清关系,她做不到。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又浮现出刚才的画面——
当那闪烁着冰冷符文、足有婴儿手臂粗的锁灵链,在执戒长老的操控下,如同毒蛇般猛地刺向沈墨后背时,周围响起了一片压抑的惊呼。就连一直叫嚣着“严惩不贷”的林青羽,脸色也白了一瞬。
楚清歌的心跳在那瞬间几乎停止。
她看见沈墨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玄色的衣衫下,肩胛骨处传来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他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然后,一声极其短促、几乎被锁链轰鸣掩盖掉的闷哼,还是钻进了她的耳朵。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子,狠狠捅进了楚清歌的心窝。
她几乎要冲上去,想大喊“住手”。
可就在那时,沈墨却微微偏过头。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连眼角那颗平日里为他增添几分清冷破碎感的泪痣,此刻都仿佛黯淡了许多。但他的目光,穿越了嘈杂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然后,他牵动了嘴角。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微笑,弧度极小,极其勉强,在他因忍痛而紧抿的唇边转瞬即逝。可那双总是沉静如寒潭的眸子里,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情绪——不是怨恨,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近乎笨拙的…安抚。
仿佛在说:“别怕,我没事。”
“没事个屁!”楚清歌忍不住低骂出声,引得路过的一个弟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赶紧低下头,快步朝自己的洞府方向走去。
“哟,现在知道骂人了?”残魂看热闹不嫌事大,“刚才怎么不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就知道在心里跟本尊横!”
“你懂什么!”楚清歌没好气地反驳,脚步更快了,“他那样子…他那样子明明疼得要死…” 声音到最后,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废话!锁灵链是闹着玩的吗?那是专门用来禁锢高阶修士灵力、折磨元神的玩意儿!他没当场疼晕过去已经算意志力惊人了。”残魂的语气里难得带上一丝…姑且算是认可的东西,“不过这小子,对自己够狠,对你…倒也还算有那么点良心。”
楚清歌沉默了下来。
是啊,他对自己够狠。自愿戴上锁灵链,是为了平息众怒?还是为了…不让她被牵连得更深?
那个安抚的微笑,比任何言语都让她难受。
回到那间由废弃兽栏改造的、被阿甲认为“有家的味道”的洞府,楚清歌只觉得浑身乏力。小朱雀扑棱着翅膀飞过来,关切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啾啾”叫着,似乎在问发生了什么。赤羽依旧傲娇地蹲在它的专属垫子(从沈墨那儿顺来的寒玉镇纸)上,掀了掀眼皮,哼道:“一脸晦气,肯定没好事。”
连阿甲都从它新挖的地道里探出头,黑溜溜的小眼睛里满是担忧。
看着围拢过来的三小只,楚清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她不能垮,沈墨还在里面受苦,林青羽和陆明远说不定正等着看她笑话,或者找机会落井下石。
“我没事。”她揉了揉小朱雀的脑袋,又看向赤羽和阿甲,“就是…沈师兄他,暂时不能回来了。”
她简单说了沈墨被锁灵链所困的事。
“什么?!锁灵链?!”赤羽第一个炸毛,浑身的黑羽都竖了起来,“那群蠢货!他们知不知道…” 它的话没说完,但金色的鸟瞳里满是愤怒。
阿甲“吱”地叫了一声,猛地缩回地道,紧接着洞里传来它疯狂刨土的声音,估计是气得想去把戒律堂地基挖穿。
小朱雀则焦急地在她身边飞来飞去,尾羽的七彩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看着伙伴们的反应,楚清歌心里反而升起一股暖流和力量。她不是一个人。
“好了,都别慌。”她定了定神,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沈师兄是为了大局才自愿如此的。我们不能自乱阵脚。林青羽和陆明远肯定还有后手,我们得想办法找到证据,证明沈师兄的清白,也揪出那些真正搞鬼的人!”
她掏出之前那个外门弟子塞给她的玉瓶,又拿出自己库存的一些疗伤药材。
“当务之急,是得想办法让他好受点…” 她喃喃自语,开始盘算着如何利用自己炼丹的优势,炼制一些能缓解锁灵链痛苦、或者温养元神的药物,再想办法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