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宁王派来接韶华的马车就出现在了苏府门口。
韶华并没有将刚睡着的苏亦安叫醒,她轻手轻脚的替苏亦安盖好被子,才带着夙止在暮色中上了来接她的马车,离开了苏府。
宁王派来的马车十分华丽,车轮碾过长街的石板,全然没有声音。
坐在马车里的韶华,更是感觉不到一丝颠簸。
韶华神色淡淡的,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她透过纱帘看向外面,冷眼的看着马车外的风光,直到马车缓缓驶入宁王宫。
车厢内,靠在软垫上的韶华脸上带着的是属于九公主的冷静与威仪。
眼底深处却仍然残留着对苏亦安的担忧。
夙止坐在她的对面,韶华抬眼看了他一眼,声音虽然平静却仍然带着质问的语气:
“夙止,我问你。方才在苏府,你为何看着林平州与他的人那般逼迫苏亦安,你为何袖手旁观?”
想起来刚刚的场景,韶华依旧难以忘却苏亦安被欺凌至此的模样。
闻言,夙止瞬间躬身跪下:
“夙止知错。请殿下责罚。只是,驸马的话......”
“驸马?”
韶华挑眉,夙止连忙改口:
“林大人他的话没有错,苏公子此番行径确实是趁人之威,他......情绪激动,也是人之常情。”
夙止的话字里行间都透漏着对林平州的维护,不过韶华知道,在夙止的角度看来,苏亦安的行为无论如何都带着僭越的色彩。
“人之常情?好一个人之常情!”
韶华气急,却还是忍不住继续说道:
“夙止,亦安他没有隐瞒我的身份,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这怪不得他......”
韶华对夙止说着,她下意识的在替苏亦安解释。
“殿下!夙止知道您现在心里只有苏公子。可是您不觉得林大人他也很可怜吗?!”
韶华看着夙止眼神依旧是清澈的很,她真的好想再给他送回影卫营。
“可怜?林平州他哪里可怜?”
“您说您恢复了记忆,却唯独想不起来林大人。那些甜蜜的过往,都只有他一人记得......”
夙止虽然忠心,可这脑筋却比较直。他这般说着,韶华并未生气却是沉默了些许。
韶华轻轻的摩挲着自己的袖口的刺绣纹络,眼底情绪复杂的流转着。
她看了眼外面赶着马车的人,确定他们的谈话不被其他人听到后,她才再度抬眼看向夙止。:
“夙止,我记得他。从我恢复记忆的那一刻,我便想起来之前的所有事。”
闻言夙止满脸的震惊,他看着韶华,只见韶华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但是我告诉你,我这次流落宁国。
与林平州与林相,脱不了关系。你还会觉得他林平州可怜吗?若说林平州和林相知道我恢复了新婚夜的记忆,我必死无疑。
你还会觉得我对林平州残忍,对他无情吗?”
夙止的跪姿依旧笔挺,但他抵着膝盖的手却不自觉的收紧。
韶华并未等他回应,只是继续说道,语气中还带着自嘲:
“你也觉得苏亦安是趁人之威?!可我告诉你,在我还没有恢复记忆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苏亦安的时候,他就给我准备了银两,叫我离开苏府,从一开始他便给了我自由的。
是我自己,非要留下来,留在他身边。甚至我担心他会赶我走,对他刻意引诱!他从来没有趁人之危,反而处处尊重我护我周全,从未有半分强迫。
后来我恢复了部分记忆,身子也好利索了。我可以随时离开,却没有走。
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上他了。”
韶华顿了顿,看向夙止:
“至于,林平州......”
韶华的声音渐冷,睫毛微微颤动:
“他的深情,几分真几分假,我一时间也判断不出来。可你也看到了,从我们在宁国相遇后,他可曾有半分顾忌过我的意愿?”
说道情动处,韶华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多年来,算是我看错了他。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夙止听着韶华的话,深深的垂下头:
“夙止明白了。”
“明白就好......”
恰逢此时,马车在一处灯火通明的高台前稳稳停下。
马车内,韶华和夙止都极具默契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王宫中的内侍恭敬地走上前,躬身掀开车帘。
夙止先下马车,韶华跟在他后面由他扶着走了下来。
韶华抬头,那高台上是巍峨矗立的殿堂,她拾级而上,才发现上面早有人等候。
待她看清,才见那为首的女子身穿正红色的华贵衣袍,发间插着几根张扬的金钗。
韶华就是不认得她,却也不难看出这女子正是宁王的王后张迎莹。
张迎莹见韶华走了上来,她的唇角顿时绽放开一抹温婉得体的笑容。她主动的迎上前两步,声音更是亲切又柔和:
“乖侄女儿,你可来了。你的事本宫都知道了,快快快,先进来。”
张迎莹举止十分端庄大方,她拉过韶华的手言辞间很是关怀:
“如今啊,来了宫中,就如同回家一般。虽然我们这宁国地方小,不敌姜国,但你放心,在这里,绝对不会有人将你欺负了去。过会儿啊,我便叫御医来好好看看,听你王叔说你受了好些苦,还失忆了......虽说现在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之类的。可要好生修养才是。”
韶华点了点头,这是她第一次见宁王的王后。
她不敢过于张扬的打量张迎莹,只能趁着她不注意悄然的观察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有了这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死里逃生的经历,她也是谨慎许多。
这位王后娘娘,含笑的杏眸深处藏着叫她看不清楚的思绪。
宁国的王后,当真会同她现在看到的这样人畜无害吗?
韶华心里揣着事,跟在张迎莹的身后。
张迎莹亲自领着韶华参观这座她早就安排好的住处,她又一遍仔细的吩咐着这里侍候的宫人,最后她才对韶华说道:
“小九,你先歇一歇。本宫就不打扰你了。晚些时候,本宫再与殿下一同过来......”
韶华点头,看上去很是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