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的命令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河滩营地短暂维持的宁静假象。取消休整,夜不停蹄!这意味着他们将要在黑暗、寒冷且充满未知风险的官道上连续赶路至少大半夜,直至抵达七十里外那个拥有简易防御工事的“黑岩哨站”。
没有抱怨,没有迟疑。雷蒙德骑士长的指令如同疾风般传递下去,护卫骑士们展现出了北境铁骑令人惊叹的素养。饮到一半的水囊被迅速塞回马鞍,刚刚解开的行李绳索被重新拉紧固定,篝火的余烬被泥土彻底掩埋。不过短短几分钟,原本还有些生活气息的营地便彻底消失,只剩下肃杀与迅疾。
埃文和艾拉被迅速送回马车。埃文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能尽兴的遗憾和对刚才事件的些许后怕,但更多的是对夜间行军的懵懂好奇。艾拉则敏感地抓住了母亲的手,紫色的大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不安。莉娅没有多言,只是用力握了握女儿的小手,将她安置在铺着柔软皮毛的座位上,用那条自带暖意的毯子将她裹紧,柔声道:“别怕,艾拉,我们只是需要加快速度。你看,你的‘森罗幼果’很平静,说明没有迫在眉睫的危险。” 那枚翠绿的果实确实散发着稳定平和的生机,一定程度上安抚了艾拉的情绪。
莉娅自己也迅速检查了一下马车内部的几个关键符文阵列——恒温、缓冲、以及几个不起眼的、用于增强车体结构强度和微弱元素抗性的加固符文。确保一切正常后,她透过水晶车窗,看向外面。
暮色已然浓重,最后一丝天光被地平线吞噬。黑暗如同巨大的天鹅绒幕布,迅速笼罩下来,只有几颗稀疏的星辰在云层缝隙中顽强地闪烁,投下微弱的光芒,根本无法照亮前路。寒风呼啸着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和河滩,带来刺骨的凉意和远处夜行动物隐约的嚎叫。
“点火把!”雷蒙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很快,一支支浸透了松脂的火把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在风中摇曳跳动,勉强照亮了车队周围一小片区域,将骑士们和马车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射在崎岖的路面和旁边的林地上,显得光怪陆离。马蹄声和车轮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而急促。
然而,火把的光亮有限,且极不稳定,在夜风中明灭不定,根本无法满足高速夜间行军的需求。光线无法及远,路况难以看清,更无法有效警戒侧翼那片如同巨兽般沉默而危险的林地。队伍的速度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制约,骑士们不得不更加小心地控马,紧张地注视着火光边缘那深邃的黑暗,仿佛那里面随时会冲出致命的威胁。
“这样不行,速度太慢了,而且目标太明显。”亚瑟策马靠近马车,对窗内的莉娅沉声道,他的眉头紧锁,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脸色显得格外凝重。他能感觉到,林中那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并未因为夜幕降临而消失,反而因为黑暗的掩护,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莉娅看着窗外那有限而摇曳的光亮,以及黑暗中仿佛无边无际的未知,心中立刻有了决断。她不能暴露混沌珠的真正威能,但利用其中的知识和材料,制作一些“稍微”超出常规的照明工具,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是完全可行且必要的。
“给我一点时间,亚瑟。”莉娅冷静地说,“我来解决照明问题。”
她示意车夫老约翰稍微放慢车速,与后面的辎重车队保持更紧密的距离。然后,她拉上了马车窗户内侧的厚重绒布窗帘,确保没有任何光线外泄。在相对密闭的车厢内,她无视了埃文好奇张望的目光和艾拉安静的注视,意念沉入识海,连接上那枚缓缓旋转、内蕴一方世界的混沌珠。
她没有去动那些珍贵的先天灵物或高阶天材地宝,而是将神识探入了混沌珠内那片被她规划为“材料区”的边缘地带。这里堆放着她平日练习符文、研究两个世界规则融合时,收集或炼制的一些低阶、富余的材料。
她的目标很明确——寻找一种能稳定、持续发光,并且光线具备一定穿透性和覆盖范围的材料。很快,她的“目光”锁定了几块看起来像是普通白色鹅卵石、内部却隐隐有柔和光晕流转的石头。这是“莹光石”,在修真界连最低阶的照明法器都算不上,通常是某些洞府用来点缀路径的装饰品,但其发光稳定、持久,且对灵力消耗极低。
“就是你们了。”莉娅心念一动,三块拳头大小的莹光石便出现在她手中,触手温润,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白光。
但这还不够。单纯的莹光石光线柔和,覆盖范围有限,而且无法驱散雾气。她需要对其进行“附魔”和“改造”。
她取出了一套微型的刻刀和一支闪烁着银色毫芒的、由她精神力高度凝聚而成的“灵纹笔”。这套工具是她结合修真界炼器手法和魔法附魔技巧自创的,专门用于处理精细的能量引导。
首先,她在每块莹光石表面,用灵纹笔飞快地刻画了几个极其微小的、源自修真界“聚灵阵”简化版的符文。这些符文的作用并非聚集天地灵气(这个世界规则不同),而是更高效地引导和激发莹光石内部储存的光能,使其亮度提升数倍,并且更加稳定,不易受外界环境干扰。
接着,她开始刻画核心部分——借鉴了低阶“驱尘术”、“避水诀”以及风系魔法中“微风术”的某些能量结构,融合创造出的复合符文。这些符文的作用,是让莹光石散发出的光线,自带一种极其微弱但持续的能量场,能够推开光线路径上的尘埃、细微水汽(薄雾),形成一道相对清晰、穿透力更强的光柱,同时,光线边缘附带的微弱气流扰动,也能让火焰不易被风吹熄(虽然他们现在不用火把了)。
这个过程需要高度专注和精神力微操,但对拥有三千年炼器、阵法经验的莉娅来说,并不困难。她的手指稳定而精准,灵纹笔如同她延伸出去的神经,在莹光石表面留下一道道流畅而玄奥的银色轨迹,这些轨迹很快便没入石体内部,与石头本身的光源核心结合在一起。
埃文和艾拉屏息看着母亲的动作,眼中充满了惊奇。他们看到原本只是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石头,在母亲手中那支发光的“笔”划过之后,光芒逐渐变得内敛而凝聚,石体表面似乎多了一层看不见的、流动的能量薄膜。
不到一刻钟,三块经过“附魔”的莹光石便改造完成。它们看起来依旧像是白色的石头,但内部的光晕更加明亮稳定,仿佛蕴含着一小团凝固的月光。
莉娅长舒一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种精细操作对精神力的消耗不小。她拿起其中一块,稍微注入一丝微弱的精神力作为启动引信。
霎时间,一道明亮、稳定、如同探照灯般的乳白色光柱从石头一端射出!光柱凝而不散,笔直地穿透了马车内的黑暗,甚至将对面车壁照得纤毫毕现。更奇特的是,光柱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力场,空气中的微尘都在光线边缘被推开,使得光柱本身显得异常洁净、清晰!
“哇!”埃文忍不住惊呼出声,眼睛瞪得溜圆,“妈妈!这石头会发光!好亮!比火把亮多了!”
就连安静的艾拉,也微微张开了小嘴,紫色眼眸中倒映着那稳定而纯净的光芒,露出一丝惊奇。
莉娅微微一笑,对效果颇为满意。她将另外两块也如法炮制启动,然后拉开窗帘,对骑行在侧的亚瑟和前方的雷蒙德道:“可以用这个试试。”
她将一块“改造版莹光石”递出窗口。雷蒙德疑惑地接过,入手是温润的石头触感,但那股稳定而明亮的光柱让他瞬间震惊了。他尝试着晃动,光柱如同实质般稳定,没有丝毫摇曳!他将其举高,光柱轻易地穿透了数十米外的黑暗,将官道前方一大片区域,包括路旁的沟壑和更远处的林地边缘,都照得清晰可见!而且,光线所及之处,夜间常见的薄薄水汽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开,视野极其通透!
“这……这是……”雷蒙德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他从未见过如此稳定、明亮、且具备如此良好穿透性的光源!这简直是夜间行军的神器!
“叫它‘驱雾灯’吧。”莉娅随口起了个名字,“光线比较稳定,应该能帮上忙。”
亚瑟看着那道光柱,眼中也闪过惊异和赞赏。他立刻对雷蒙德下令:“快!将另外两块也安置好!前、中、后各一块,覆盖全队!熄灭大部分火把,只留少数备用!”
命令迅速执行。三块“驱雾灯”被分别放置在队伍前端的引导骑士马鞍上、莉娅的马车顶、以及队伍末尾的押运骑士手中。当三道光柱同时亮起,如同三柄巨大的光剑,刺破了沉重的夜幕!
原本被黑暗和摇曳火把限制的队伍,瞬间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前方的道路清晰可见,坑洼、碎石一览无余,行军速度陡然提升!侧翼的林地也被光柱的边缘扫到,那些藏匿在阴影中的窥视感,似乎在这突如其来的、远超火把的稳定光照下,变得有些躁动不安,仿佛被刺痛了眼睛。骑士们不再需要费力地辨识黑暗中的危险,紧张的情绪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士气大振!
“全速前进!”雷蒙德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振奋。
车队如同一条被点亮的钢铁洪流,在“驱雾灯”的指引下,沿着官道隆隆向前,速度比之前快了近一倍!马蹄声和车轮声汇成一股坚定的洪流,打破了夜的寂静。
埃文扒在车窗边,看着窗外被稳定光柱照亮的、飞速后退的景物,兴奋地小脸通红:“太快了!比白天还快!妈妈你的‘驱雾灯’太厉害了!”
艾拉也放松了许多,外界的黑暗被光明驱散,那份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在强光下似乎也减弱了些。她靠在母亲身边,小声道:“光……很舒服。”
莉娅搂着女儿,看着窗外被自己“小发明”改变的行军态势,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成就感。这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法术,只是两个世界底层知识一点小小的碰撞与融合,却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如此重要的作用。
然而,她的目光依旧警惕地投向那片被光柱边缘掠过、显得更加深邃幽暗的林地。她知道,“驱雾灯”只是解决了照明和部分警戒的问题,迫使暗处的跟踪者暂时无法靠近观察。但对方并未放弃。那如同毒蛇般冰冷的窥视感,依旧若有若无地缠绕在感知的边缘。
他们加快速度,对方是否也会采取相应的行动?前方七十里的黑岩哨站,是否真的安全?这场夜间的追逐,才刚刚开始。而那三块散发着稳定光芒的“驱雾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既指引着前路,也无疑成为了黑暗中最显眼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