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戴着张爷爷编的麦秸帽,帽檐上的小蚂蚱随着他的跑动轻轻晃动。他蹲在田埂边,看着蚂蚁顺着麦秸爬向远处的蚁穴,忽然发现帽檐内侧藏着个小纸条,用麦秸纤维系着,展开来是张爷爷歪歪扭扭的字:“麦秸堆后有惊喜”。
“惊喜?”小虎眼睛一亮,拽着帽檐往麦秸堆跑。晒场尽头的麦秸堆比别处高,像座金黄的小山,风吹过秸秆缝隙,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偷偷说话。他绕到堆后,看见那里摆着个旧木箱,箱盖缝里露出点红布角。
“张爷爷的字没骗人!”小虎踮脚掀开箱盖,里面铺着层防潮的油纸,放着顶褪色的军帽,帽徽虽然锈了,却还能看出星星的形状。旁边还有个铁皮饼干盒,打开来,里面是些泛黄的照片——有个穿军装的年轻人站在麦秸堆前,笑得露出白牙,眉眼竟和张爷爷有几分像。
“这是谁呀?”小虎拿起照片,指尖碰到照片边缘的折痕,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见张爷爷拄着拐杖走来,帽檐压得很低。
“那是我年轻时。”张爷爷的声音有点哑,伸手摸了摸那顶军帽,“那会儿我也像你这么大,戴着这帽儿在田里干活,总觉得自己能扛起整个村子的天。”
小虎把照片举到阳光下,照片上的年轻人背着步枪,裤脚沾着泥,身后的麦秸堆比现在还高。“张爷爷以前是当兵的?”
“嗯,”张爷爷坐在麦秸堆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二十岁那年入的伍,在边界线上守了五年。这帽儿就是那会儿发的,每次巡逻经过麦田,总爱捡些麦秸编个小玩意儿,就像现在给你编帽子一样。”他拿起饼干盒里的另一张照片,上面是群士兵围着个麦秸垛,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个麦秸编的小东西,有蚂蚱、有小船,还有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
“这个五角星是我编的,”张爷爷指着照片,眼里闪着光,“当时班长说我手巧,让我教大家编,说麦秸编的玩意儿不占地方,想家时看看,就像看见田里的麦秸堆了。”
小虎忽然发现,照片里的麦秸堆旁,也有个和现在一样的旧木箱。“张爷爷,您以前也把东西藏在这儿?”
“是嘞,”张爷爷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那会儿藏的是家书和几块硬糖,家书怕潮,硬糖想留给路过的娃。现在老了,就藏些念想,怕忘了以前的事。”他拿起那顶军帽,轻轻扣在小虎头上,“你看,大小正合适。当年我戴这帽儿的时候,总觉得肩上的责任重得很,现在给你戴,是想让你知道,这麦地里的每根秸秆,都藏着咱庄稼人的本分——踏实干活,心里装着别人。”
小虎摸了摸军帽的帽檐,忽然觉得比麦秸帽沉了不少。风穿过麦秸堆,把远处的鸡鸣和狗吠都送了过来,他仿佛听见照片里的士兵在笑,和现在村里人的笑声混在一起,暖暖的。
“张爷爷,”小虎把照片放回饼干盒,“这些我能帮您收着不?我会像藏宝贝一样藏好。”
张爷爷把木箱盖盖好,用麦秸堆住边角:“不用藏,就放在这儿。等你再长大点就懂了,真正的念想不用藏,它会自己长在麦秸里,长在田埂上,长在你每天踩过的泥土里。”他站起身,拍了拍小虎的肩膀,“走,回家吃晚饭,你娘准是煮了新麦粥,放了红豆的那种。”
小虎戴着军帽跟在后面,帽檐的影子投在地上,和麦秸堆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个小小的盾牌。他回头望了眼那堆麦秸,风掀起箱盖的缝隙,红布角又露了出来,像颗跳动的小心脏。
晚饭时,小虎把照片的事告诉了娘,娘往他碗里舀了勺红豆:“你张爷爷啊,心里藏着的故事比麦秸堆还多。他总说,麦秸看着软,扎成捆能顶住暴风雨,人也一样,看着普通,心齐了能扛住任何事。”
小虎嚼着麦粒,觉得今天的粥比往常更甜。他摸了摸头上的军帽,仿佛能摸到那些藏在麦秸里的秘密——有士兵的笑声,有家书的温度,还有张爷爷没说出口的,关于守护的故事。窗外的月光落在麦秸堆上,像给那座小山镀了层银,旧木箱在阴影里静静躺着,像在说:有些东西,比金子还珍贵,就该让它晒着太阳,吹着风,和麦子一起,一年年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