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忙碌的时候,终于过去了。继本县初中学校的教辅发完货后,外市县的订单也发完了。只剩一些提前预订的《初中数学核心考点解析》正在赶印了。
周知微让许姐把第一期的收支账目做出来,然后严格按照合约版权分成给各位老师。
当做完这些事,她坐在小办公室的椅子上,靠着椅背,闭上疲惫的双眼,长长的吐了口气。所有的努力,终于获得了回报,比金钱更重要的是,她得到了省厅,县教育局以及各兄弟学校的一致认可。
她的心中一扫前世带给她的阴霾,有了一种破土而出的激悦。
突然,她听到了阵压抑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啜泣声。
她睁开眼睛一看,竟是肖立升老师站在书桌前。他手里拿着一张汇款单,是刚才邮递员送过来的。那上面是研发中心发给他的第一份版税分成。
那上面的数字,对于肖老师这种清贫了一辈子的老教师来说,俨然就是一笔巨款。
老人轻轻用手摩挲着汇款单上的数字,嘴唇哆嗦着,有些不知所措,也带着一种释然和沧桑,“我......我这四十年吃下了那么的粉笔粉,我......竟然没有这几个月,跟着你这么踏实......”
周知微刚起身,正准备安慰一下自己当年的老师,其他几位老师一起走了进来。
“知微,这钱,是不是算错了?”一进来,孙娉之挥着手里的汇款单,蹙着眉问道。
“是啊,是不是许姐不知道我们的分成比例,搞错了?”胡成民盯着自己的汇款单,反复看后也说道。
“你们什么意思?”肖立升抹了把眼睛,戴上眼镜后,竖起眉毛,声音拔高带着怒气,“知微的账目,清清楚楚。她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你们竟还去复算分成,这么不相信她?”
“她是那种人吗?这段时间大家跟她相处,还不了解她吗?她只会多给,不会少给的......”
“就是多给了呀。”张明远嫌弃的看着义愤填膺的肖立升,淡淡的说道。
“就是啊,她怎么会......”肖立升说到这里,戛然而止,转过头来凑到张明远面前,“多......多给了?”
“是啊,”孙娉之嗤笑一声,仍然是一脸寡淡的看着肖立升,“好像只是有你了解知微一样。那你知不知道,你的汇款单上,根本不止那笔分成?”
“啊?”肖立升目光转回自己手里的汇款单,“我......我没算......”
“多了,我们算了。每个人都多了五百块钱。”胡成民扬扬汇款单。
“这这这......知微,这......”
周知微笑着点头,“各位老师,你们不是为我周知微打工,你们是我的合作伙伴,是我的同事。以后,我会在每一次编写完教辅后,不但按照利润分成,还会发额外的奖金。”
“希望大家把知微教辅研发中心当成自己的孩子般,把它做成经得起市场和时间考验的真正品牌教辅!”
“知微,”谭威廉这次没开口便英语了,他眼眶有些泛红,声音带着鼻音,“士为知己者亡,就算把命拼在这份事业上,我也跟着你干了!”
“嘁,一个教英语的,说得这么煽情,”孙娉之开始往外走,边走边说,“反正研发中心在,我在!”
张明远看着胡成民愣在那里,推了他一把,“还不走?你初三中考物理的题编得怎么样了?到时别拖我们后腿。”
“哎,我这......”胡成民反手推搡了张明远几下,走出了小办公室。
肖立升满意的看着他们,等他们走出去了,这才欣慰的说道,“知微,你是个能成大事的。老师以你为傲!”
周知微回到书桌旁,那上面摆了一份《滨河日报》,在报纸正面,登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各种车子集在红星印刷厂拖教辅书的场景,一张是她站在研发中心小院拍的照片。
旁边黑色粗体字写着,滨河县特级教师成教辅新星,《知微教辅》不但风靡全县,连外县都争购!
百里之外的柳树沟,张家那间低矮破落的茅草房里,散发着霉气和牲畜的臊臭味。
李昊东正提着一桶猪食喂小矮棚里的猪。他身上裹着破棉袄,说是棉袄,里面连棉絮都快跑没了。两只小猪争着来吃食,把李昊东拱到差点摔倒。
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狠狠的踢了那小猪一脚,然后提着桶子站院子里。他眼神空洞的望着灰扑扑的天空,三月天了,还冷得很,怕是要下雨了。
过年之前他被张二栓扛回了柳树沟,才到这里时,张二栓的父母可稀罕他了,白白净净秀秀气气的,比之前那个瘦猴要好太多。这个孙子,他们喜欢。
那段时间,张家二老尽最大努力,好吃好喝的养着他,还拉着他到柳树沟四处炫耀。是这才是他们老张家的真孙子。
前世的李昊东是知道柳树沟的,甚至还到过柳树沟,所以他被带到柳树沟时,并没有太多的震惊。
张家二老对他的喜欢,让他惊喜不已。他开始计划着如何利用二位老人家逃出柳树沟,回到李家去。
可没过多久,张家两个老的也原形毕露了。以前李昊东没来时,张二栓好吃懒做,什么事都是父母动手。现在这么大的孙子回来了,两个老的也想着能享享福了。
于是,李昊东做了老张家金孙不到半个月,就开始了当老张家保姆的任务。
家里原来只有张二栓游手好闲,如今,张家两个老的也抄着手不管事了。
每天大到砍架挑水,小到喂猪做饭,全是李昊东的活。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活他都干了,可饭是有一餐没一餐,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
两个老的整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只要不用他们干活,竟也不说饿。而张二栓自己兜里有钱时,在外面买点酒喝,没钱时,他赊酒喝。
只有李昊东,干了一天活,吃一餐饭,哪里够?
下午的时候,张二栓在外面喝了酒,还用报纸包了点熟卤猪下水回来。刚丢到桌子上,就被张家那两个老的抢了去。李昊东上前去要一块时,被他奶奶揪着耳朵推到了外面。
等他们吃完,才开门让他进去。
张二栓已经在堆着稻草的床上,浑身散发着劣酒的气息,鼾声如雷了。两个老的,也回了隔壁的房里。桌上包卤猪下水的报纸敞开口子,里面只剩一些油星了。
李昊东的肚子贴着肋骨,饿得胃里拧着痛。他厌恶而又警惕的看了看张二栓,然后慢慢的挪到桌子那边去,颤抖着手,把桌上包卤猪下水的报纸拿过来。
他打开报纸,仔细在上面找着,哪怕是一点凝固的油脂或是碎肉片,他都会抠下来塞进嘴里的。他实在太饿了!
可是,他失望了,那报纸上面,除了油腻的印子,什么都没有。
可是,有一张照片和一行字,闯入了他的眼睛,如一块烧红的烙铁,直烫到他目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