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楚是上午回的省城，下午他就给省教育厅督导办公室打了电话。
主任王永红是他师范学院高两届的学长，两人平时没什么来往，但其实关系还不错。
等刘子楚把滨河启智辅导中心的事详细一说，电话那头的王永红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这可不单单是不正当竞争了，这属于捆绑销售，拿学生的前途做交易。这样一来，教育还有何公平可言！”
发完这通火，顿了顿，王永红凝重的声音又传来，“子楚，这件事性质非常恶劣。你有确凿的证据吗？”
刘子楚摇头，“暂时没有。但正在尽力收集学生和家长的证词。”
王永红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想着对策，“省厅近期正准备狠抓各学校的违规违纪问题。你说的情况正是严查范围，我会向领导汇报。届时再安排人去核查。”
最后，王永红叮嘱道，“你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挂了电话，刘子楚并未真正放松。他知道制度内的调查是需要走严格的程序的，那需要时间。既然马国富身后有人，那个人政策方面的消息，应该也是很灵通的。
他冥思片刻，想到了一个方法，一个更快，更直接发现真相的方法。
他拿出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名字——黄奕明，他老友的儿子，湘平日报社会调查新闻部记者。年轻，有正义感，脑子灵活。
电话里不适合久谈，刘子楚干脆把黄奕明约到了茶馆。
“刘叔叔，”一个穿着时髦牛仔裤，花衬衣，头发长到披肩的高个小伙，从门口进来，精准的找到了刘子楚的桌边，坐到了他对面，“您找我，一定有要事。”
刘子楚看着他这身装束，特别是那长发，心里有些不得劲，但一想到有正事要谈，只得压下心中不适。
等他把情况一说，黄奕明眼睛一亮，“哎呀，刘叔叔，这可是个好题材啊。教育的不公平和腐败，一直是最能刺痛公众的那个点。这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呀！”
“可......还是有一定的危险的。”刘子楚提醒。
“嗨，”黄奕明满不在乎的拍拍自己的胸膛，“这算什么？我还暗访过黑砖厂呢。”
说着，把头凑近刘子楚，“您瞧，我这年龄，这气质，说是应届师范生，没人怀疑吧？”
“......”刘子楚上下打量他一番，“没人相信！”
黄奕明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呵呵，等下我就去剪头发，换衣服。保证打扮得像个文文静静的师范生。”
刘子楚听他这么一说，这才详细的跟他讨论了暗访需要收集的证据和要注意的地方。黄奕明本身是省报的记者，一切暗访需要的工具，他都齐全。
黄奕明的暗访计划定下来后，刘子楚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他给周知微打了电话，告知了省厅准备核查，特别是黄奕明的暗访。必要时，还需要周知微的暗中配合。
打完电话，他就把整个心思放到了在省城开分校的计划上，开始有目的的拜访省城那两家比较有名气的辅导机构。
三天后，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朴素，剪着寸头，白白净净的瘦高青年，站在了启智辅导中心的门口。
他手里拿着启智的招聘公告，背包里是他的简历，脸上恰如其分的露出刚毕业的大学生那份青涩与兴奋。
“你好，”他走进去，对着前台姑娘微微一笑，指着招聘公告，“我看到你们这儿要招数学老师，我是来应聘的。”
校长罗放国亲自面试了他，漓县师专，一个小县城的师范专科学校，不太出名，但启智正需要。不是名校，工资不用给得很多，事可以多安排。
罗放国很满意，他靠在软皮沙发椅上，露出居高临下的姿态，“黄老师，来我们启智，你很明智啊。”
“我们知智虽然才开业不久，但已经进入了快速发展的时期。你一来，就可以直接当主讲师。我们这里不缺学生，只要你好好干，高薪是不成问题的。”
黄奕明脸上马上表现出惊喜，“真的？那太好了，罗校长领导有方，太厉害了。”
“不瞒您说，我在省城也应聘了几家辅导机构，他们都觉得我是漓县师专毕业，根本不能当讲师，只能做小助教。我不想当小助教，听说了启智，所以，就从省城来了。看来，我还真是来对了。”
说完，黄奕明一脸钦佩的看着罗放国。
这让罗放国受用得很。
他得意的笑了笑，身子往前倾，声音也压低了一些，“省城那些机构哪能跟我们比？我们是有固定的生源......我们跟教育局关系可不一般......那些成绩好的家长，挤破脑袋想把孩子送到我们这儿来呢......”
说到这里，罗放国话头一收，身子往后靠，又恢复了倨傲，“你去熟悉一下教师守则，然后准备上岗吧。”
黄奕明低头哈腰的退出办公室。
第二天，他正式上班。罗放国完全没给他实习的时间，只让一位资深老师带了他一节课，就让他自行管一个班。
令他惊奇的是，那位所谓的资深老师，竟然是一位在读大三学生，他只是暑假来做兼职的。
他跟着那位兼职大学生进入教室后，发现里面坐满了学生，起码有四十来个。教室里闷热异常，只有一台吊扇挂在天花板上，吱吱呀呀的转动着。
而所谓的讲课，其实就是拿着试卷做，做完对对答案。老师与学生之间的互动几乎为零。课堂上除了几个学生一起讲小话，完全是死水一潭。
下课后，那位兼职大学生去茶水间倒了一大杯水，猛灌了几口。黄奕明讨好的接过，又给他接满。
他装作好奇又佩服的对那大学生说，“这么多学生，你管理起来肯定不容易吧？你可真厉害！”
大学生满意他的表现，嗤笑一声，以过来人的口吻传授经验，“这有什么不容易的？虽然学生多，可你也看到了，我根本不用管什么。”
“你记住了，一节课，就是发卷，对答案，他们能听进多少算多少，不必太在意。罗校长说了，家长们送他们来，是冲着那......什么名额的，教学质量差不多就可以了。”
说完，他对黄奕明抬了抬下巴，一副“你懂的”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