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交易所开市。
挂出的卖单,像雪崩后滚落的碎石,越来越多。
价格,也越来越低。
可买单,一笔都没有。
空荡荡的柜台前,只有交易员们麻木的脸。
和持股者们,死寂的心。
整个交易所,安静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埋葬了无数人的贪婪和梦想。
就在这时。
沈潇,又加了一把料。
一把能把所有棺材板都钉死的,最狠的料。
长安城的茶馆里。
几个衣着光鲜,看起来像是走南闯北的商人,正唾沫横飞地聊着天。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邻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了吗?那铁路,修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前几天不还好好的?”
“好什么好!我三叔家的二侄子,就在工地上当差!”
“他说啊,那铁路修到霸水,过不去了!水流太急,桥墩子刚打下去就被冲垮了!”
“死了好几百人呢!”
另一个商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接话。
“何止啊!我听说,往西修的那条线,要穿秦岭。”
“结果呢?山塌了!整个山头都滑下来了,把路和人都埋了!”
“官府封锁了消息,但纸包不住火啊!”
第三个商人叹了口气。
“人手也不够了。”
“都说工钱高,可那是拿命换钱啊!”
“现在好多工匠都跑了,说那地方邪性,不敢待了。”
“我看不修了,这事要黄。”
这些话,像一滴滴滚烫的油,滴进了本就快要爆炸的油锅里。
邻桌,一个来自司马懿麾下的世家代表,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就褪尽了。
他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谣言,以比瘟疫更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长安。
今天,是霸水过不去。
明天,是秦岭塌了方。
后天,是工匠大批逃亡。
沈潇很“贴心”。
他没说铁路不修了。
他只是让人们,自己去想。
去想那些无穷无尽的“问题”。
于是,交易所里的价格,彻底崩了。
“三十六贯!”
记录员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三十贯!”
死寂。
“二十五贯!”
角落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哭泣。
“二十贯!”
“十五贯!”
“十贯!”
当“十贯”这个数字,被写在黑板上时。
一个来自荆州的豪商代表,再也撑不住了。
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抱着交易所门前的柱子,嚎啕大哭。
“完了……全完了……”
“我的家……我的族……都让我给毁了……”
他不仅投了主家王氏给的钱。
他还把自己家族百年的积蓄,全都押了进来。
现在,血本无归。
甚至,连“本”都亏没了。
有人想到了死。
一个冀州来的小地主,踉踉跄跄地冲向墙壁,想一头撞死。
被旁边同样失魂落魄的人,麻木地拉住了。
“死?死了就能解决问题吗?”
“你死了,你的家人怎么办?”
“回去,也是死……”
绝望,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它抽走了人的最后一丝力气,最后一丝尊严。
这些天之骄子,这些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的世家代表。
此刻,都成了交易所门前,最可怜的丧家之犬。
就在他们万念俱灰的时候。
转机,或者说,最后的审判,来了。
冀州驻长安,卫氏商行。
卫觊,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已经两天没有出门了。
他面前摆着一条白绫。
他想过上吊。
但他不敢。
他知道,如果他就这么死了,司马懿不会放过他在老家的妻儿老小。
可如果回去……
他一想到司马懿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卫觊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谁?”
“是我,老哥。”门外是一个温和的声音,“隔壁钱庄的王掌柜,有点事想跟您商量。”
卫觊颤抖着手,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富态的中年人,满脸和善的笑容。
正是沈潇手下,最擅长演戏的“托”之一。
“王掌柜……”
“哎,老哥,你这是怎么了?”王掌柜看着屋里的白绫,故作惊讶地说道。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卫觊眼圈一红,泪水夺眶而出。
“王掌柜,你别劝我了……我……我没活路了……”
王掌柜把他扶到椅子上,叹了口气。
“老哥,我也是同道中人,你的苦,我懂。”
“这股票,我也栽了,亏了好几万贯。”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嘛。”
王掌柜话锋一转。
“你看啊,这股票现在是十贯一股,跟废纸也差不多了。”
“不过我这人呢,就喜欢赌。”
“我在想,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十年八年后,这铁路又修起来了呢?”
“我呢,手里还有点闲钱。”
“不如这样,老哥你手里的股票,十贯一股,卖给我。”
“我赌个未来,你也拿点钱,好歹能回家有个交代,不至于空着手回去,对不对?”
卫觊愣住了。
他看着王掌柜真诚的脸,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十贯一股……
虽然亏得心肝脾肺肾都疼。
可总比一堆废纸强啊!
至少,能换回几十万贯的现钱!
有了这笔钱,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王掌柜……你……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王掌柜拍着胸脯,“你我都是体面人,我还能骗你不成?”
“我们现在就去交易所办过户!”
“卖!我卖!”
卫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跟着王掌柜冲了出去。
同样的一幕,也在糜氏钱庄,在蔡氏的别院,在所有代表的驻地悄悄上演。
那些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收购的代表们。
生怕对方反悔。
生怕这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
他们甚至不敢去交易所公开交易,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只是偷偷地,在钱庄里,在客栈里,签下了一份又一份屈辱的转让协议。
然后,带着那点可怜的,缩水了二十多倍的钱。
灰溜溜地,逃离了长安。
来时,车马盈门,前呼后拥,何等风光。
去时,布衣草履,满目凄凉。
……
冀州,邺城。
许攸的府邸。
一名税吏,正对着许攸,哭丧着脸汇报。
“大人,这……这今年的税,实在是收不上来了。”
“去年为了给长安那边凑钱,已经把百姓们刮了一遍。”
“家家户户,连明年的口粮都预缴了。”
“现在,是真的榨不出油水了啊!”
许攸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废物!”
“长安那边赔了那么多,窟窿不要补吗?”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一个月内,再给我征五十万石粮食,一百万贯钱!”
“不然,你就提头来见!”
税吏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当天下午,他带着一队士兵,冲进了城外的一个村子。
“交税!快交税!”
一个老农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官爷,家里真的没粮了……求求您,给条活路吧……”
税吏一脚踢开他,目光落在了他身后那个面黄肌瘦的少女身上。
“没钱没粮?”
“我看你这女儿,倒还值几个钱。”
“来人!带走!”
少女的哭喊声,和老农绝望的嘶吼,回荡在萧瑟的秋风里。
股票风波过后,各路诸侯的地盘里都发生着差不多的事情,让这些世家、商人、诸侯都回了一回血。
……
沈潇的府邸。
后院。
青衫年轻人拿着最终的账册,站在沈潇面前。
沈潇看着他。
“说吧,最终结果。”
“是,军师。”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翻开了账册。
“军师,经此一役,我等大获全胜。”
“一、公开发售四期,合计总收入:四十六亿一千万贯。”
“二、抬价期间,高价零星抛售,合计总收入:一十九亿一千万贯。”
“合计总进项:六十五亿二千万贯。”
“三、回收我方基本盘股票,合计总支出:十五亿七千五百万贯。”
“四、最终收网,以十贯每股均价,回收所有敌对势力持有股票,合计四千五百万股,总支出:四亿五千万贯。”
“合计总支出:二十亿二千五百万贯。”
年轻人咽了口唾沫,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带着颤音。
“故,本次‘股票’一事,我方净得钱……”
“四十四亿九千五百万贯!”
“另,我等已完全控股‘大汉铁路’,所有发行的股票,已基本全部回到我们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