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便低头啃咬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庭院里众妖纷纷侧目,喉头滚动,吞咽之声此起彼伏。
人乃天地所钟,气运所聚,血肉对这些荒野修来的精怪而言,犹如蜜糖之于蚁群,难以抗拒。
苏荃不动声色,眼神却悄然转寒。
死的人罪有应得,可杀人者亦非善类。
等三天后弄清这场祭祀的底细,便是清算之时。
“够了!”
忽地,一道沉闷嗓音从地底传来。
厅内群妖顿时肃然起立,神情敬畏,似对地下之物极为忌惮。
苏荃眼中精光一闪,也随之起身,同时一缕真炁无声无息顺足底渗入泥土。
此炁蕴含纯粹木行精华,与土性天然交融,隐秘至极,连藏身地下的那头大妖也无法察觉。
……
果然,对方毫无知觉,声音依旧平稳,只是带着怒意:“我挑中的人,个个有用,仅此一次破例!”
镜妖浑身一颤,连忙点头称是。
“嗯。”
那低语再度响起,在院中回荡:“今日散了吧,天快亮了。
尔等各归原位,三日后,月满中天,再聚于此。”
言罢,气息渐弱,终至无形。
苏荃神色如常,眸底却掠过一丝锐芒。
方才那缕真炁早已潜入地脉,悄无声息附着于那妖物本体之上。
群妖陆续恢复先前模样,排成队列,鱼贯而出。
老道士立于门侧,拱手相送,态度恭谨。
当张吉牵着小狗经过时,两人眉心符纹微微一闪。
……
在老道士看来,他们早已同化为妖群一员,自然含笑相迎。
依旧是那条幽长走廊,方才还放肆喧闹的妖物们此刻鸦雀无声,规规矩矩依次离去。
毕竟如今世道属人族主宰。
若一大群精怪公然聚集,消息一旦走漏,必招来各方玄门高手围剿。
苏荃暗结手印,真炁轻扬,一层薄如蝉翼的光雾笼罩住几人。
纵使中途离队,也未引起任何妖物警觉。
直到房门紧闭,屋内重归寂静,张吉才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一摸后背,才发现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
“苏真传……”
张吉苦笑,望着苏荃:“这顿饭,怕是要记一辈子了。”
“那是你没这个缘分。”苏荃淡淡道,目光转向张小狗,唇角微扬,“瞧那孩子,这一顿可抵得上半年营养,长筋骨正当时。”
此刻小丫头吃饱喝足,肚子鼓得像个小皮球,正歪在床上打盹。
“真传。”张吉看了眼张小狗,脸色稍缓,“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启程?”苏荃眉梢一挑,“去哪儿?”
“当然是回茅山报信!”张吉语气急了几分,“这么多妖物聚在一处,单凭您一人,如何应对?还是尽快通知师门,请长辈前来镇压才是上策!”
他虽听说过苏荃手段不凡,却从未亲眼见识。
昨夜那些妖魔狰狞可怖,数量又多,更别提地底那低沉诡异的声响,让他整晚心神不宁。
“不必。”苏荃语气轻描淡写,顺手翻开手中道经继续翻阅。
张吉张了张嘴,见对方神色从容如常,便知再多劝也无用,只得暗自叹息一声,默默坐回原位。
眼下也只能指望自己早年学过的那点粗浅卦术——但愿跟这位苏真传同行,真能趋吉避凶,化险为安!见张吉神情萎靡,苏荃嘴角轻轻一动,却不言语。
方才那群妖孽,根本无需他出手,只一头雷霆将军便可横扫全场。
若非想看看三日后他们究竟要做什么,如今后院恐怕早已尸横遍野、头颅成堆!
至于藏身地下的那头妖物……
苏荃略一凝神,便察觉到缠绕其身的木灵真炁,对方行踪已尽数落入他感知之中。
一夜转瞬即逝。
张小狗睡得香甜,加上前夜那顿大补,清晨醒来神采奕奕,脸颊泛红。
苏荃修的是丹道,无需眠卧;唯有张吉,顶着一对乌青的眼圈,打个哈欠恨不得把下巴都掉了下来。
庭院里依旧由守心清扫,见到三人出门,连忙放下扫帚,恭敬稽首:“几位昨晚可曾乱走?”
“不曾。”苏荃答得干脆,“歇息得很安稳。”
“那就好。”守心松了口气,“前厅备了早膳,我带诸位过去吧。”
相较昨日的冷言冷语,今日守心态度明显和善许多,也不再提驱逐之事。
张吉不解其意,苏荃心中却雪亮。
先前那人看似粗暴,实则是心存良知,想逼他们尽早离开以保性命;如今温言软语,反倒说明他已经低头屈服于妖氛,准备与恶势力同流合污了!
守心引路前行,不多时便进了前厅。
那老道士已坐在桌边等候,见众人进来,扯出一丝干瘪的笑容:“观中简陋,没什么好招待的,几位凑合吃些。”
果然,桌上只有稀粥、馒头和几碟咸菜。
比起昨夜的丰盛筵席,简直是天壤之别。
张吉心里嘀咕,面上却不露声色,拿起馒头就啃。
张小狗也捧起碗来喝粥。
“不知小哥怎么称呼?”老道士慢悠悠发问。
“姓苏。”苏荃轻声应道,并未报全名。
“原来是苏小哥。”老道士颔首微笑,“贫道法号青远,忝为青云观监院。
若是不急着赶路,不妨多留几日。”
“三日后乃本观大典,苏小哥若有兴致,欢迎前来观礼。”
“哦?既然如此盛情,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苏荃含笑回应。
两人隔着饭桌相望,面上春风拂面,眼神深处却各自藏着锋芒与算计。
用罢早饭,苏荃一行便出了道观。
望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守心忍不住低声问道:“师叔,为何偏偏挑中他们?”
“不是他们。”老道士缓缓摇头,“是那个姓苏的。”
青远道人微微眯眼,低声道:“你尚未蒙观主赐福,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端倪。
可我却看得分明——那姓苏的后生,体内三气充盈,气血如潮,远非寻常人可比,极有可能身怀绝世武艺!”
“拿他作饵,定能引出大动静。”
“至于武功?呵,凡夫俗子的拳脚功夫,怎能抗衡观主通天彻地的道法?”
苏荃虽已能完美收敛灵气波动,不露丝毫痕迹,但他周身散发出的旺盛生机,依旧远超常人。
正因如此,才让青远误判了形势。
可这一误会,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街上,张吉紧随苏荃身后,略带戒备地问:“苏先生,咱们今儿个去哪儿啊?”
他心里打鼓,生怕又像昨日一般,绕着昌城走上一整天。
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般折腾。
所幸,这次并未如他所料。
苏荃在路边一个小摊前落座,要了一壶热茶,淡然道:“不走哪儿,就在这儿等人。”
“等人?”张吉一愣。
“来了。”苏荃目光微动,朝街心轻轻一瞥。
那人正是金舒礼。
此刻她眉头深锁,似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
抬头间,无意望见远处茶摊上的二人,顿时眼前一亮,急忙快步跑了过来。
“苏先生!张大师!可算找着你们了!”
“嗯?”张吉一脸茫然,“找我们做什么?”
“是我爷爷!”金舒礼匆匆坐下,喘了口气,声音微颤:“苏先生之前说……爷爷恐怕时日无多……这话……当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