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晚一眼便认出了外表附着水珠的塑料袋里,她常抱于怀的那本书。下意识伸手要去拿,意识到塑料袋被我提着,而接过塑料袋必须经过我的手,又介意的缩了回去。
“拿着啊。”我提起来,朝她拎了拎。
江晚呆呆的望着我,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摘蘑菇的力度抓住我手下方的塑料部分,轻轻一拽,那本书回到她的手里。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眼睛一直低垂,可以避开与我对视。
半晌,江晚才抬起眸来注视我,问道:“冒这么大雨出来,就为了给我送书,小题大做。”
“就因为我说你两句,就置气的跑出来淋雨,你才小题大做。”我只是心里想,没说出来。因为我一看到她,心情就很平和,冒再大的雨都觉得值。
顿了顿,我微笑着回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捧着这本书,或许这本书对你来说很重要,心灵寄托吧。就像我一难过就会嗦根棒棒糖,不能解决痛苦,但嘴里有甜味会好受些。所以你现在开心吗?开心就值,你开心就好。”
突然温柔的话语令她猝不及防,江晚眼里流转少许感动的神色,眸子又垂了垂,说道:“就算是夏天,淋太多雨也可能感冒的。”
“所以呢?”我欠揍的问道。
江晚抿了抿樱花瓣的嘴唇,内心纠结一阵,“我走的时候,是朝着家的方向走的,现在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跑快一点不会太久。要不……”
“要不什么?”我坏笑着竖起耳朵,手别在耳廓,洗耳恭听。
江晚眉一蹙,“要不我先回去,你随便找个地方歇一晚。”
“那行,再见。”我愣都不愣,转身就走。
“别走!”江晚从后面抓住我的胳膊,我回头看见她一脸慌张,像只胡萝卜被抢走的小兔子。
“咋啦?”
“三更半夜的,哪有地方给你住。”
“你让我找地方歇的嘛,不管找不找的到,你都催我走了,我不走陪你过年啊?”我说着,想甩开她的手,她却死拽住我不放。
“找不到地方还找,你是傻吗?”
“我可以去酒店……哦对了,我没带身份证。”我突然想起来,自己是真的走投无路。
“所以嘛,你衣服都湿了,要洗个热水澡,感冒就难过了。”江晚又把我胳膊拽了拽,语气就像是邻家小妹训责颓废宅男生活邋遢。
“兜来兜去,你到底想怎样?你要回家你回家啊,你自己都说可能感冒,快回去吧你。我身强体壮,抵抗力强的很。”我说完,拍了拍我那不算很结实的胸脯。
江晚瞪着我,齿若编贝咬住下唇,挣扎的表情像便秘。比喻的不太雅观,倒不如说她的样子仿佛冰与火的冲突,霜凌包裹的炽苗愈演愈烈,如同她赤红的脸颊一样汹涌。
憋了半天,她只是来了句:“我陪你回网吧。”
“啊?”我脑袋上面冒出一连串问号,螺旋排列,宛似我理不清的逻辑。“你的智商是不是被雨淋短路了?空调冷气一吹,那才真的感冒好吧。”
“就待一会儿,就待一会儿,”她又晃了晃我的胳膊,“钱大部分都是你出的,问问那个小姐姐能不能退费,能省的钱干嘛不省。”
“有必要吗?”作为一个穷人,我也心疼钱,但是我更不想走远路。而且我始终坚信富翁不是省钱省出来的,不过节俭不是坏事,但是我真不想走远路,时间比金钱重要多了。
“有必要。”江晚松开抓住我胳膊的那只手,连同塑料袋把书本一只手捧在怀里,反方向走去。步伐急促,宛如急着去教室的走读生。
我看着这个勤俭的姑娘,又看了看她淋湿的跟海草一样的头发,还有她湿润的连bra带都若隐若现的嫩叶绿衬衫后背,霎时心生怜意。
就为了帮我省钱,我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普通人何德何能。
可能是暴雨下思维有些僵直,我没多想就伸手握住她的柔荑一般的素手,肌肤的触摸刹那间静止了时间,温柔了骤降的边沿。
江晚呆滞愣在我的正前方,手心与手背之间的凉感好似被一种微热融化。少顷,她缓缓背过头,眼神迷离。
而我终于在此时察觉我对她的举动越界了,但是我顾不了那么多,头脑一热,说出了我清醒状态下不可能说出的话:“快回家吧,你对我来说,比那几个破钱重要多了。”
我这是在干什么?我完全可以任性妄为的告诉她“那钱我不要了”或者欠揍说“你想感冒你去,反正我不去”。
江晚没有立马给出反应,我们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
凝视的错觉总以为头顶稀里哗啦的大雨不是月亮为证明自己存在而降下的怨言,而是人的固执坚如磐石,所以需要一段浸湿来润色顽强这个假象之下,对陪伴的渴求。
人孤独的时候是一样的。
许久,我松开手,情绪低迷的说道:“你赶快回去,我也要走了。”
我是要走了,正如我当初说的,我在这里的一切都不会是永恒。拥有和失去,本质是一片树叶的两面,从来不会彼此分开,它们是对立且相互依赖的矛盾。
谁知我刚一松开,江晚迅速反过来牵住我。迎着手心,她手掌的纹路贴上来,纤细修长的四指宛若珊瑚藤的蔓缠绕我,紧紧的,却有着月光的温柔。
我愣住了,她的眼睛好像小时候玩的玻璃珠里的叶子,金星伴月的眸光一闪一闪,声音带着克制和拖拽的娇涩:“来我家,我家有热水器,你来我家洗个澡,这样才不容易感冒。”
“这……”女孩子邀请男孩子去她家里,这不是一个正常的前兆。我一定会拒绝的,会拒绝的对吧。
我踌躇着,犹豫着,自我欺骗的把戏在这一刻不起作用。喉咙倔强的堵住声带,我发不出任何声响,这是我最后的逞强。
江晚也许是意识到这一点,拆掉我敷衍的所有桥梁,拉着我,慢悠悠的踩着水坑,荡起一波清冽的涟漪,带我登上马路牙子。
人行道上没有坑洼,石砖也是湿滑,我们走起来却很通畅。
突然想起来雨夜是很少有机率看到月亮的,但是我望了眼天空,那一轮明月清晰的挂在半空。乌云从它身上远离,所以它完整的,将太阳的余热稀稀落落挥洒在我的眼睛,流过我们的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