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恐惧的东西太多,幼儿园时期害怕服装店的仿人模特,小学害怕中式恐怖电影,中学害怕孤独与疏远。
总结起来无非两样,分别是死亡和未知。
现在我想再加上一项——女孩子的哭泣。
我应当安慰她,我前脚刚哭完,后掌江晚又开始哭了。悲情就跟传染病一样,我传给她,我表面痊愈了,她病入膏肓。
但是我的词汇贫瘠,也不能有任何过度亲密的举动,于是我看着她,双眼睽视她脸颊的两道晶莹下滑,汇聚在下巴摇摇欲坠,最后无端扑落,沾湿铺盖她素白大腿的碎花裙子,上面的小红花顿时黯然失色。
隅泣一阵,江晚摘下眼镜,那双澄澈的眼睛蒙上水雾,如同车窗玻璃的朦胧模糊,哽咽着说:“这就是人的悲哀,为一个与理性不搭边的东西沉沦。或许当初在酒吧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不会想到我会为你难过,但我终究走到了这一步。我的吻碎了,沉了。”
就像击打在门上的夏季的风,支离破碎了。
我别过视线,“也许你应该偏爱你的恨意高于倾慕。”
“你走吧,”江晚抹去脸上和下巴的泪珠,“既然你看清了自己,执意要离开,那你就走吧。”
我离开座位,离开她身边。犹豫也会拖拽我,告诉我你不能这么丢下她。可是我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条荆棘,就算我不离开,她也会伤痕累累,犹如海鸥在沙滩留下的痕迹。
所以我要走了,我从沙发上拿起我那被空调风干的袜子,脚指头的间隙还氤氲湿润,套进袜子里会摩擦声音的阻隔,就算完全穿上,也会因为水泽还扭捏不适。
但是我只能这样了,最后我来到门口穿上鞋子,打开门。门外的声控灯为我投射昏黄,照亮我即将远去的路,却也清晰了我的影子。
刻意踏出一只脚踩进洒脱的落寞,另一只脚为她曾经的温柔驻留片刻。思索要不要回头再看一眼,仔细一想还是算了。
我如一阵风和她相遇,风不会回头,我也不会。呼啸在耳畔的婆娑是搭讪也是告辞,她头发微微荡漾,我就不得不无影无踪。
最后我关上门,隔绝了她和我。奇怪的是,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楼梯口的声控灯也自动熄灭了。好像它只是照耀我离别,而不会支撑我孤独的长行。
也对,假如我不再孤独,前方的道路又怎么是昏暗的。正是因为路途含糊,所以我要一个人走。
就此结束吧。
我走了,潇洒抽离的走了,挤入浑浊的空气,脚踏下降的楼梯,坠入孤独。
……
……
离开江晚家,我眼前暂时只有一个地方可去,那就是燕俊成暂住的酒店。值得庆幸的是,我虽然不记得回去的路线,但我知道酒店的名称。且现在不是很晚,街上还是能见到来来往往的出租车。
我站在路口,伸出大拇指,呆滞的持续好长一段时间才有一辆刚好无客的司机把车开到我面前。
“去哪里,帅哥。”司机是个大叔,开口很坦荡。
我告诉他地址,大叔诧异的说:“咦?这地方有点远,不过我一定准时把你送到目的地。”
“能到就行,现金支付可以吗?”
“可以的,尊敬的乘客,请系好你的安全带,准备出发!”
我还没上车呢……
出租车上,城市的夜景走马灯似的的一闪而过。我心若洌入寒冬的常青树,潜移默化的承载无数的雪积,终于在一次动摇中摧枯拉朽。
最初我好像是想找魏语来着,到后面我怎么忘了呢?低头的路灯,它脚下没有人,它为何偏要照亮不需要瞩目的排水沟呢?
我这样想着,愈发的责备自己耽于逸乐,除却第一天,我没有一天是认认真真去寻找的。现在魏语还会驻留在这座城市等待我吗?我又有什么希望去侥幸我们少之又少的相遇契机。
内心燃起一道黯蓝的火焰,同时也点亮失之交臂的恐惧。对寻找的希冀越强烈,对落空的危惶越立体。
回到酒店,我来到燕俊成所住的那一层楼,那一间房门前,轻轻叩门。
“俊成!我回来了。”
没人反应,他喝了那么多酒,回来应该是洗洗澡就倒头睡了。
我敲门的力度加大几分,还是没人反应,于是我再加大力度。
咚!咚!咚!
半天我憋不住莫名的火气,大叫:“开门啊,魂淡!”
隔壁的房门被打开,里面探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头颅:“大半夜的,你捉奸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的双手合十,微微欠身,“sorry,sorry。”
中年男子缩回去,啪的一下如暴击的把门关上。
下一秒,我面前的房门被打开。燕俊成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打量一番,惊讶道:“姜言?我以为你今晚会在江晚家过夜。”
一提到江晚,我心里的剧痛又水涨船高,走进房间内,“我头疼,慢慢跟你讲。燕俊成关上门,坐到床沿,问我:“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拉开书桌下的休闲椅,一屁股坐上去,耸拉着脑袋,身体靠着窗台的墙壁,“你之前跟我说过,爱一个人就约她喝杯咖啡。可是今晚我给她做了一盘黄油煎蛋吐司,然后发现我爱的不是她。”
本以为燕俊成会大惊失色,可他只是微微一怔,然后表现的很镇定:“不爱就不爱,做朋友多好。”
“我伤害江晚。”
“你要是迟迟不发觉,继续自以为是的坠入虚假的爱河,那才是持久性的麻痹式的温水煮青蛙类的扼杀。”
我若有所思,依旧摆脱不了对江晚的愧疚,“我吻了她……也可以说是她吻了我。”
“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
燕俊成点点头,拧了拧嘴,“我大概也能猜出可一点半点,只是我搞不明白,江晚这人挺好的,我看你们也挺契合的,你怎么就不会爱她?”
我沉默不语,心里扭结的好若海藻缠绕,又如紫菜一样黑乎乎分不清。其实是知道答案的,但我不好意思说出口。
燕俊成起身走到我身边,一手支着白墙,猜想的头悄悄探过来,打问道:“难道,你爱的是带你出来的女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