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们还是找到了一棵树,树上不能说是赤柯灼灼,在八月这个漫山遍绿的季节,只有一小撮树枝泛着烂漫的嫣红,与周围格格不入。
这棵树叫什么,我至今不知道,后来查资料,我也忘了这棵树的样子还有树叶的形状。
总之,我们找到了。象征美好幸运的红叶,我们比发现了新大陆宝藏还要开心。
魏语对这些本身不具备多少物质价值,却赋予精神意义的东西尤为关注。她兴奋的小跑来到红枝下,抬手,把胳膊垂直向上,伸的笔直,却怎么也够不到。然后她踮起脚,跳了跳,还是够不到。
我略微比她高一点,然而我跳的再高也够不着。
“没希望了吗?”魏语望着头顶那一抹红枝,眼角失落的松下来。
我盯着她怅惘而下弯的嘴角,心中升起怜花惜玉之意。也不知道谁给我的勇气,我让她闭眼。
魏语不明所以的愣了我两眼,然后乖乖听话的挺直腰背,白皙的脖子笔直,敛目,小嘴若有期待的轻轻抿起。
我当然不是要吻她,之前吻过那么多遍,太多不好,会廉价的。
确认她眼睛确实闭上,没有留一条缝偷看,我昂首对着头顶那棵树生长红叶的红枝默默许愿。
我希望我面前这个姑娘快乐,希望她平安,希望她找到她梦寐以求的自由。最后再祈祷,我能和她一直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
就像电视剧、小说常演的那样,男女主对着流星、菩萨、灿烂烟花,许下相伴一世的美好箴言。
我也做了相同的事,尽管我知道只是一种寄托,但是在爱情面前,我无比看重。如同扎入酒杯的蜉蝣,我陶醉,为此迷信。
其实也不指望我许这个愿望,上天就会真的赐予她一枚新鲜的红叶。甚至我心里款款其心之后,反而害怕我的希冀得不到回应,倒成为一次惴惴不安的心理惶恐。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等待,注视着,是否真的有一枚象征美好幸运的红叶飘来。不知不觉,我把这当成取决我们未来的关键因素,哪怕这是建立在信仰上的一种虚晃。
一阵风拂过,树影晃动,荫蔽下的光点若萤火虫在魏语一脸期待的表情上飞游。
一叶松动,我屏住呼吸,凝神。直到一枚红叶缓缓的脱离树枝,飘悠的落下,与半空划过一道迂回的曲线,我才不可思议的深吸一口这里些许清凉的空气。
“魏语!”我大叫。
魏语睁开眼。
我接着大喊:“抬头!”
她听话的,精巧的下巴昂起,那枚浓缩我们未来寄托的红叶不偏不倚的落在她左眼的眉毛上。静静的,宛如一只蜻蜓站立在湖面上。
山风似水纹淌过这里,掀起地上的散花,她额头下摆,红叶脱离她的柳眉。魏语催道:“接住。”
我听命的伸出手,那枚她在意的红叶阴差阳错的趴在我的手心。
风停,我从恍惚中清醒,怕风从我手中夺走她的美好,想用另一只手合上,又觉得这是占为己有。犹豫片刻才用小拇指和无名指按住叶的边缘,冲她递过去,对她说:
“你的美好幸运,快拿走,不然要被我吸光了。”
魏语不急不忙,朝我相视一笑,眼睛弯弯的,“你替我收下好了。”
我震惊,“你说啥?这是你的。”
“现在是你的了,”魏语俏皮的把双手别在身后,微微俯身。
这姿势是老头老太、上了年纪的人才会经常摆的,换做别人只给人一种老态的感觉,可是放在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伶俐。
她向我眨了眨蝴蝶翼般的睫毛,磨蹭小碎步逼近,头发的香气袭来,一根食指从她后背抽出直指我的鼻孔,“喏,你现在是我的,你的美好幸运就是我的美好幸运。只要你不离开我,我就是这世界最幸运的姑娘,前提是你不许离开我。如果你敢,我就敢死给你看。”
我张大下巴,“谁家好人在告白日说死啊,不吉利。我肯定不离开你,就算我脑子抽风了,你也没必要因为我去死啊。”
魏语朝我瞪了瞪桃花眼,眉睫轻蹙,眸光里灵巧的笑意似一颗随时炸开水花的水珠。半晌,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憋不住,噗嗤一声,她掩面而笑。
“谅你也不敢,就算你有贼心,我也不会让你得逞。落到我手里,就出不来了,我说的。”说完,她不忘自信的挺胸扬眉。
我笑了笑,心安理得的把那枚红叶塞进裤兜。“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替你收下吧。”
手刚从口袋出来,下一秒,胸脯迎来柔软。魏语趁我不注意抱过来,双臂环过我的腰,侧脸贴住我的侧脸。
春心在一个些许幽谧的夏日泛滥,我也抱住她。
相濡以沫的依靠中,浓郁的浪漫,两具重叠的影子飘荡在树影的汪洋,仿佛此刻我心里应该挂一口古钟,从她拥上来的瞬息,摇摇晃晃。
把穿越我有生之年的悠久钟响,覆盖她在我身上留下的每一处野生的痕迹,紫藤烂漫时间的余音。渺小生命里最值得期许的事,有如蜜蜂对花蜜做的事情,静候往后无数个看似平浪的港口,静候云层携走黄昏,缄封我的嘴。
我们相拥许久,她缓缓松开我。松开前拿额头在我肩膀柔贴的蹭了蹭,嘴角捏成猫的形状,耳根上升夕阳,“回去啦,这个天气不知道会不会下雨,走啦,咱们出发。”
说罢,她如流畅的飞鱼,与我擦肩而过,身后两米大概的位置传来她脉脉的窃笑。
我还在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原地傻笑一会儿,才转身要走。
倏然,我注意到脚下掉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瞧,是一个精美的头绳,上面镶着一朵铃兰花。
我愣了半秒才将其捡起来。
魏语这家伙又走远了,可能没走远,这里那么多树木,她可能正躲在某个我看不到的隐秘点观察。
我没啥好紧张的,找了个泥土松软的地方,蹲下身,用树枝刨一个小坑,把这个头绳埋进去,宛如埋葬一段已经离世、不在、逝去的感受。
我拿树枝拍了拍埋葬点,把泥土铺平,然后站起来,抹了抹手指沾染的泥土气息。
当时心理活动主要分散为二。
第一,我以后可能会一直活在她的观察下,却也无需恐惧。她心细、敏锐,但从未有过伤害我的心思。我也许无法从她手掌心逃脱,我也不必从她手掌心逃脱。
第二,我以后不能再花心了。我已经不是单身,我得到了渴望已久的幸福。我懂得珍惜,珍惜当下,从此以后做个专一的男人。
大功告成,我转身离去。方向大概记得,我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红叶。
手心里的红韵摸起来很舒服,我感受着真实,心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