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闪电起伏的雷声剖开了遮掩时间的屏风,黑暗里,云脚丝悬,垂直着扑入水坑。
在那里,无数的坍缩、平整,上演重复的撕裂又愈合的过程。
什么也看不见,却比看见更加清楚。
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把脚杵在那里。又是什么地点什么原点,把梅雨浓缩为一颗黑痣,被迫摁进密不透风的季节。
凝息中,密集的雨声伴随一双鞋远去了,带走了一切,带走了哀伤。仿佛什么也没有,仿佛什么都在。
空荡的,如深海的寂静。
哭泣不是错误,倘若不能哭泣,请不要停止呐喊。比痛涕更绝望是发不出声音。
潮湿,透明了书页某一行的水笔字迹,晕开的墨水。有些事情是注定不会遗忘在空洞里的,除非自己融掉。
又听见了,一枚坠滴落入波澜雾气的水面,荡开一层又一层,有规律的朝四周扩展,
化开了我的意识。
叭——
车笛是从外面延伸而来,身下轻微的晃动宛若摇篮。
睁开眼睛,视觉中央是车内的天花板。车窗上面开了一条指宽的缝,风渗进来,扫过我的头发。
我揉了揉眉毛,感觉自己沉睡好久,以至于肉身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清醒。
内心好似挖去一块,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钝化的梦,细节都被模糊掉了,轮廓也被羽化,只记得一个模棱两可的形状,刚好符合白茫茫一片的开口。
很多时候是这样,一觉醒来不知道梦见什么,那些一丝一缕的记忆若羽毛脱落,想抓也抓不住,空留一身秃颓的悲伤,又似好久以前便这么裸露。
“该死!我超个车而已,我才加速就密码左转了,跟我过不去是吧!”魏语忿忿不平的叫骂缠着一长串更为尖锐的鸣笛钻入我的耳朵。
我起身,顺势把座位调到正常高度。
“呀!”魏语发现我,惊讶的扭头看我,“你醒啦,我把你吵醒的?”
我耸拉着脑袋,刚睡醒,眼皮子好像桂圆壳一样松垂,无精打采的摇摇头,“不是,早在你骂街之前,我就醒了。”
“那就好,不是我吵醒你的。你睡着的时候,我安静的跟淑女一样,不对,我就是淑女。”
车子行驶在一条大马路上,根据马路上车流的状况推测,应该在一段人口较为密集的城市区域。
“几点啦?”我看了眼手表,“才八点多!怪不得我感觉还没睡醒。”
“喂喂喂,你难道不应该关心一下,问我为什么这么一大早就起来开车吗?”魏语微微不悦的瞪我一眼。
“那你说呀,我还没刷牙洗脸呢,一大早就被你载着跑,还以为我被拐卖了。”我漫不经心的拽下座位侧旁的安全带。
“你能不能说点人话,我犯得着拐你吗,你整个人都是我的。”说完,她缩起脖子嗤嗤笑了笑。
耳尖突然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安全带刚扣上,我手指便摸不着方向似的,有意识无意识的顺着履带滑至胸口,指甲毫无目的的抠搓,就像她开车时不时抠一抠胸前以确保安全带如实系上。
“别拐弯抹角,”我刻意使声音低冷,清咳两下:“你别告诉我,你醒来发现我没醒来,于是一时兴起,就想看看我醒来后发现车已经跑起来,让我体验一把那种打完瞌睡发现大人已经载着自己去儿童乐园的那种‘哇~突然就不困了’的那种心情。”
“哇~”魏语鹦鹉学舌的模仿我刚才的口吻,倏地睁大眼睛,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地掀开,瞳孔里盛满浮夸的星光,“你这不是很聪明吗,怎么平时那么笨呢。”
“我猜的……”顿了顿,我脑筋一转,“还是说,你做这件事本身就没什么目的,或者我说什么,那就是你的目的。你只要等我醒来,然后告诉我,我说的对,那就行了?”
“不错不错。”魏语肯定的点点头,直视前方道路,好巧不巧,在我们快要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黄灯就熄灭了。
车子在红灯前缓缓停下,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
魏语的手指从方向盘上滑落,搭在换挡杆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皮质包裹的表面。阳光透过挡风玻璃洒进来,在白皙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是一群跳跃的小鱼。
“交往第二天就学会揣测女朋友的心思了?看吧,跟我在一起没有错,智商肉眼可见的上涨,好好珍惜我,你以后说不定能拿诺贝尔奖。”她笑盈盈的看向我,右眼在说到“珍惜”时轻轻一眯,像相机镜头精准对焦般倏地收缩。
“喂喂,你这是在变相夸你自己吧,我只是碰巧猜中的。有时候我做选择题,闭着眼睛写个c,结果答对了,所以我是大神吗?还有,开车窗干什么,咋不开空调?“我关上车窗,从窗缝挤进来的风被上升闭合的玻璃硬生生切断。
我说话不凶的,但是魏语立马换了种委屈巴巴、温柔的语气,方向盘下,双腿故作娇态的相互摩挲,声音莫名其妙低了下去:“这不是担心你着凉吗……你要是感冒了,我又得抱你去医院……”
我昂首,望着天上融化钢水一样倾斜的阳光,陷入沉思。
“我感动的要哭了。”我说,然后打开空调,风速调到2,出风口第一缕是热的,熏的我汗流浃背。“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魏语:“到了才知道。”
……
……
成都天府广场。
我们到的时候,是成都气温最高的时候。八月的天府广场热浪滚滚,很难想象昨夜下了一场雨,若不是早上太阳升起不太久,脚下地砖怕是烫得能煎鸡蛋。
从正北顺时针可看到四川科技馆、天府大剧院等。
脚底下一条呈正弦定理的曲线把地砖分成黑白两色,从上往下俯瞰,就是一个巨大立体化的太极。
地铁口吞吐着不息的人流。穿花裙的婆婆推着冰粉车,不锈钢桶壁凝满水珠,木勺敲击桶沿的叮当声淹没在导游的喇叭声。举小旗的队伍像条疲惫的百足虫,缓慢爬向博物馆波浪形屋檐投下的阴影。
这就是好玩的地方吗,我环顾四周。
魏语突然挽住我的手臂,我们又像情侣一样亲昵。“陪我逛商场。”
“行啊,”我随口道,忽然有些噎住。
陪女孩子逛商场这种事,对男人而言是件头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