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嗒。
水珠精准地落入那不断缩小的深色液潭中,发出几乎被心跳声掩盖的微响。每一声轻响,都像是一次无形的冲击,让桌外那徘徊不去的恐怖存在产生瞬间的凝滞和模糊。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变得焦躁而混乱,不再具有明确的目的性,像是一只被激怒却又找不到目标的困兽,在办公室里漫无目的地撞击、拖行。冰冷的寒意如同潮汐般起伏,时而汹涌扑来,时而又被那奇异的滴水声逼退几分。
艾文和莉娜蜷缩在厚重的防尘布下,紧紧依靠着彼此,眼睛死死盯着那不断滴落的水珠,以及地上那滩即将干涸的液体。希望与绝望如同两根绞紧的绳索,勒得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时间,在那规律的滴答声中,变成了最残酷的倒计时。
“怎么办……快没了……”莉娜用气声绝望地呢喃,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依旧微微颤抖。
艾文的大脑飞速运转。跑?门被堵死,窗户有防盗网,唯一的出口似乎只有他们进来的那扇破窗,但必须穿过整个办公室,暴露在那个东西的眼皮底下!几乎不可能成功。
必须找到其他办法!线索!那个留下日志和这个装置的“老疯子”一定还留下了什么!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桌底的其他角落。借着布料缝隙透入的微光,他艰难地摸索。
灰尘、碎纸、更多的生锈图钉……
他的手指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方形物体。是一个小型的金属工具箱,没有上锁。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工具箱。里面不是常规的维修工具,而是一些极其古怪的东西:几卷不同颜色的绝缘胶带、一小瓶已经凝固大半的、类似树脂的胶水、几个拆解下来的旧收音机零件、一小块磁铁、甚至还有几根干枯扭曲、散发着淡淡奇异气味的草药。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维修工的工具箱。倒像是一个……自制各种怪异装置的工坊盒!
工具箱的夹层里,还有一本更薄、更破旧、被各种污渍浸染的笔记本。
艾文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迅速拿出这本笔记本,示意莉娜一起看。
笔记本的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里面的字迹比办公桌上那本日志更加狂乱、潦草,充满了各种涂鸦、公式和难以理解的符号,仿佛书写者的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许多页面被撕掉,剩下的也大多难以辨认。
但在其中一页相对清晰的页面上,他们看到了令人心惊肉跳的内容:
【它】不喜欢规律的白噪音,讨厌纯粹的节奏,尤其是与“水”和“金属”有关的干涉频率……利用这个……可以暂时混淆它的“感知”……但只是权宜之计……时间不多……
旁边画着一个简陋的示意图,正是他们头顶上那个滴水装置的草图!标注着“冷凝收集+金属导流+固定频率滴落”。
另一页,画着游乐园的简易地图,其中几个点被用红圈疯狂地标记出来:
摩天轮基座(能量核心\/陷阱\/勿近!) 广播室(它的喉舌\/可破坏但危险!) 旧仓库(材料?可能安全?) 地下管网入口(???未探索!危险!)
地图旁边有一行几乎疯狂的文字:
“出口不在门上!在‘规则’的漏洞里!在‘它’的盲点里!要‘看不见’才能离开!”
看不见?是什么意思?闭着眼睛?还是……别的含义?
滴答…… 嗒。
地上的液潭只剩下最后浅浅的一层。水滴落下的间隔似乎变长了一些。
桌外的脚步声猛地一顿,那冰冷的寒意骤然增强,仿佛感应到了干扰力量的衰减!
“时间……快到了……”那个冰冷的女声再次响起,虽然依旧带着一丝被干扰的扭曲,但其中的恶意和饥饿感更加赤裸,“小把戏……要结束了哦……”
艾文焦急地翻动着笔记本,手指因为紧张而僵硬。后面的页面大多是无法辨认的疯言疯语和可怕涂鸦。
就在笔记本几乎最后一页,他们看到了一幅用不同颜色笔反复描画、几乎戳破纸面的诡异图案:
那是一个巨大的、扭曲的、如同某种内部解剖图般的摩天轮轮廓。在摩天轮的中心轴位置,被画上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流着黑色泪滴的眼睛。而在摩天轮的一个普通吊舱下方,用颤抖的红色笔迹标注着:
“唯一‘静止’的点?‘它’的感知死角?需要‘钥匙’?……假的?真的?……必须试试……最后一次……”
图案旁边,写着一串难以理解的符号和数字,像是某种密码。
而最下方,是一行几乎用尽最后力气写下的、深深刻入纸纤维的遗言:
“记住……不要相信你看到的……要相信你‘看不到’的……”
滴答……
最后一滴水珠,悬在了金属丝的末端,摇摇欲坠。
地上的液潭,几乎已经完全干涸,只剩下一点深色的痕迹。
桌外的寒意瞬间暴涨!高跟鞋的声音变得清晰而确定,一步,一步,直接朝着他们藏身的桌子走来!
干扰即将消失!
“找到你们了……”冰冷的声音带着胜利的宣告。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艾文的目光猛地被工具箱夹层里最后一样东西吸引——那不是一个工具,而是一个用黑色胶带紧紧缠绕、只有半根手指大小的、坚硬的物体,一端似乎还有极细的金属探针。它看起来像是一个……自制的小型放电装置或者信号干扰器?
笔记本上没有关于它的任何记录。是未完成的?还是失败品?
没有时间思考了!
艾文一把抓起那个黑色小装置,对着莉娜嘶声道:“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莉娜出于最后的信任,立刻照做。
艾文自己也死死闭上眼,捂住耳朵,然后凭着感觉,将那个小装置带有金属探针的一端,猛地朝着头顶那个滴水装置的方向,用力捅了上去!
他没有瞄准,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在那最后一滴水珠滴落的瞬间——
“滋啦!!!!!”
一声极其尖锐、响亮、仿佛能撕裂耳膜的高频噪音猛地从装置接触点爆发出来!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强烈的能量脉冲!
噪音持续了不到一秒就戛然而止,伴随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和那个小黑装置彻底碎裂的触感。
然而,就是这短暂到极致的一秒脉冲,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啊——!!!!”
桌外,传来了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极度痛苦和愤怒的尖锐嘶嚎!那声音扭曲变形,仿佛来自深渊!
高跟鞋的声音变得踉跄而混乱,伴随着物体被撞倒的巨大声响!那冰冷的寒意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但其中蕴含的暴怒却几乎要点燃空气!
“眼睛!我的眼睛!”那个声音疯狂地尖啸着,用的是某种扭曲混乱的语言,但其中的痛苦和愤怒清晰可辨,“该死的……虫子!该死的……频率!”
它似乎受到了某种创伤!虽然不是物理上的,但那种针对其“感知”的强烈干扰,显然让它极度难受!
机会!
艾文猛地睁开眼,拉起莉娜:“快!从破窗走!”
两人掀开防尘布,甚至来不及看清桌外那个东西的具体形态(只瞥见一个扭曲的、穿着高跟鞋的黑色影子和散落一地的文件),就用尽全力朝着杂物间破窗的方向狂奔!
“你们跑不掉!”身后是怨毒到极致的咆哮,以及更加疯狂、跌跌撞撞追上来的脚步声!但它似乎暂时失去了精准的定位能力,撞翻了不少东西。
艾文和莉娜不顾一切地冲进杂物间,手脚并用地从破窗爬了出去,重重摔在外面的地上,然后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继续向着远离办公室的方向狂奔!
他们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地跑,直到肺部再次燃烧起来,直到身后的咆哮声和追赶声似乎被远远甩开。
两人最终躲进一个大型旋转设施的阴影里,瘫软在地,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只剩下剧烈喘息的力量。
短暂的安全。
艾文摊开手掌,那个自制的黑色小装置已经彻底碎裂,只剩下一点焦黑的残骸和胶带。它的使命完成了,用自我毁灭换来了一线生机。
“刚……刚才那是什么?”莉娜惊魂未定地问。
“不知道……但那个‘老疯子’……他可能真的知道一些对抗它们的方法……”艾文喘着气,拿出那本破旧的笔记本和日志,“我们必须弄懂他留下的线索。”
“出口不在门上……在规则的漏洞里……在它的盲点里……要看不见才能离开……”莉娜重复着那些疯狂的话语,“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摩天轮……”艾文翻到那幅诡异的解剖图,“一个‘静止’的点?‘感知’死角?需要‘钥匙’?”
这一切都太抽象,太疯狂。但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指望。
“那个黄制服……之前说摩天轮是电力故障……”莉娜突然想起,“但日志和笔记本都说那里是核心和陷阱……”
“黄色不可信。”艾文沉声道,“但那个‘老疯子’似乎认为那里有一线生机?一个‘盲点’?”
这太矛盾了。摩天轮显然是极度危险的地方,无论是规则还是他们的经历都证实了这一点。但笔记本上的信息又指向那里。
“还有……‘钥匙’?”艾文皱紧眉头,“什么钥匙?在哪里?”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笔记本上那串难以理解的符号和数字。它们被写在摩天轮图案的旁边。
△?○□ 13-7-1-20
这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数字。更像是某种编码或者坐标。
△?○□……这些符号……艾文猛地想起,在游乐园的一些老旧设施上,似乎见过类似的几何形状标志,用于区分区域或者项目!
而13-7-1-20……数字……难道是……字母表对应的位置?13是m,7是G,1是A,20是t?mGAt?这没有意义。或者是数字本身代表什么?
他努力回忆园区地图。地图上似乎有一些编号区域?
“你看这个!”莉娜突然指着笔记本那一页的角落,那里有一个极不起眼的、用极细笔画画的指南针图案,旁边标注着一个小小的“N”,而摩天轮图案的方位,正好处于指南针的“Nw”西北方向。
西北方向?
艾文立刻拿出手机,虽然没信号,但自带的基本指南针功能还能用。他校准了一下方向,看向西北方。
从他们现在的位置往西北看,那边是……一片更加老旧、似乎从未对游客开放过的区域,有很多后勤建筑和仓库。规则第六条提到,流动小推车要被推到管理处仓库……
仓库?笔记本地图上也标注了“旧仓库(材料?可能安全?)”!
那串符号和数字,会不会是仓库的某个位置编号?而“钥匙”可能就在那里?
这个推测大胆而缺乏依据,但在这绝望的境地里,任何一点可能的线索都值得尝试。
“我们需要去西北边的仓库区看看。”艾文下定决心,“也许那里有那个‘老疯子’留下的更多东西,或者……所谓的‘钥匙’。”
“可是……外面……”莉娜恐惧地看着黑暗的园区。那些穿着红黄制服的“东西”,那个高跟鞋女人,还有售卖的推车……它们都在暗处游荡。
“我们必须去。”艾文的语气异常坚定,“办公室已经暴露,不再安全。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只有找到离开的线索,才有一线生机。”
他看了看手机时间,晚上8点多。离天亮还早得很。
滴答作响的倒计时虽然暂时解除,但更大的生存倒计时,依然高悬于顶。
他们整理了一下所剩无几的“装备”——那本残破的日志、疯狂的笔记本、几枚硬币、手机。然后,深吸一口气,凭借着手机指南针的微弱指引,朝着西北方向,那片更加未知、可能蕴藏着危险或答案的仓库区,小心翼翼地潜行而去。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一切。遥远的摩天轮轮廓在微弱的月光下 silent 矗立,如同一个沉默的巨兽,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