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雨？
李道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慢悠悠地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抱着自己大腿的国王。
那国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狼狈不堪。
“你们供了二十年的神仙，现在不管你们了，你跑来求我？”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国王的哭嚎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僵在原地。
国王的脸上，谄媚、恐惧、绝望的神情扭曲地混杂在一起，他触电般松开手，生怕惹恼了眼前这位比菩萨还难伺候的主。
“殿下……殿下神通盖世，法力无边……”
“行了。”
李道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马屁。
“本王不会求雨。”
国王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惨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差点瘫倒。
完了。
车迟国，要完了。
就在国王和满朝文武都坠入绝望深渊之际，李道兴却忽然转过头，看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唐僧。
他脸上挂着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冲着唐僧抬了抬下巴。
“圣僧，看见没？”
“你的机会来了。”
“这满城的百姓，马上就要没水喝了。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现在，几十万条命摆在你面前，你救，还是不救？”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唐僧身上。
车迟国国王和大臣们，用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的眼神看着他。
孙悟空和猪八戒，则是满脸的困惑。
师父连个避雨咒都不会念，拿什么救？
唐僧握着剑柄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他抬起头，直视李道兴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眸。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那些跪在地上，满脸祈求与恐慌的文武百官。
又看向了巷子外，那些探头探脑，眼神麻木的普通百姓。
众生皆苦。
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出这四个字。
以前，他觉得这苦，是命，是劫，需要用无尽的诵经与来世的福报去渡化。
可现在，他看着手中的剑，又想起了那三头在三清观里，被逼着写检查的妖。
“王爷。”
唐僧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字字清晰。
“求雨之法，贫僧不会。”
国王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但是……”唐僧话锋一转，“贫僧以为，那三位‘国之栋梁’，或许会。”
这话一出，国王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匪夷所思。
让那三个妖道来求雨？
这不是与虎谋皮吗？万一他们怀恨在心，降下什么天灾……
“圣僧的意思是……”李道兴饶有兴致地追问，“给他们一个机会？”
“不错。”唐僧点头，他的逻辑，从未如此清晰。
“他们窃据高位，奴役僧侣，固然有罪。”
“但他们为车迟国行云布雨二十年，让百姓免于干旱之苦，亦算有功。”
“功是功，过是过。”
“既然他们并未残害百姓性命，反而于百姓有益，那便罪不至死。”
“如今车迟国大旱将至，正是他们将功折罪，以自身所学，为民造福之时。”
唐僧说完这番话，整个巷口，落针可闻。
孙悟空张大了猴嘴，金睛火眼眨了又眨，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这个师父。
这还是那个黑白不分，人妖不辨的迂腐和尚吗？
李道兴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在嘴角绽放开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强烈欣赏的笑。
“圣僧，你很有趣。”
他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唐僧的肩膀。
“以前的你，只会念一句‘阿弥陀佛’。”
“现在的你，懂得论功过，讲道理，给活路了。”
李道兴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蛊惑的魔力。
“看来，你心中的佛，快要被你亲手‘杀’了。”
“然后，再亲手‘立’起来。”
“这个佛，不坐莲台，不听梵音。”
唐僧微微垂首，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这一次，他念出的佛号，字字如钟，沉稳而有力，再无半分空洞与迷茫。
李道兴直起身，对着已经看傻了的车迟国国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还愣着干什么？”
“没听见圣僧的话吗？去，把那三头蠢货给本王提过来！”
“是！是！寡人遵命！寡人这就去！”
国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带着一帮大臣，疯也似地冲向三清观的方向。
……
三清观内。
虎力、鹿力、羊力三妖，正对着那满墙诛心之言，以头抢地，万念俱焚。
他们感觉自己的脑浆都快被榨干了，也写不出那种能把自己骂到骨子里的检查。
就在这时，殿门“轰”的一声被撞开。
车迟国国王带着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三妖吓得一哆嗦，以为是李道兴没了耐心，要来处决他们了，当场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完了……完了……这回死定了……”
然而，国王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们如遭雷击。
“三……三位大仙！”
国王的称呼，又变回了“大仙”，语气里带着十二万分的急切与讨好。
“快！快随寡人去见亲王殿下！圣僧……唐圣僧为你们求情了！”
“圣僧……求情？”虎力大仙一脸懵逼。
“殿下开恩，只要你们能为车迟国求来一场甘霖，便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机会！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三妖那灰暗绝望的世界。
他们连滚带爬地被带到了巷口。
一见到李道兴，三人又本能地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
虎力大仙激动得语无伦次：“殿下开恩！圣僧慈悲！罪人……罪人一定竭尽全力，为车迟国求来甘霖！”
鹿力大仙也跟着附和：“对对对！我们一定办到！”
羊力大仙更是喜极而泣，他一边磕头一边兴奋地喊道：“太好了！太好了！是不是……是不是求了雨，就不用再写那……那检查了？”
他话音刚落，只觉一股无形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了上来，让他脸上的狂喜僵住。
李道兴缓缓蹲下身子，与满脸狂喜的羊力大仙平视。
他脸上明明挂着笑，可那声音钻进三妖耳朵里，却比九幽寒风还要刺骨。
“雨，你们求。”
“这检查嘛……”
李道兴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什么时候，你们能把自己骂到连我都觉得你们可怜了，什么时候才算完。”
“本王不日便会启程西行，但本王还会回来的。”
“要是让本王发现，你们的‘思想觉悟’有半点滑坡……”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站起身，拍了拍孙悟空的肩膀。
孙悟空嘿嘿一笑，心领神会，耳朵里金光一闪，金箍棒已在掌中滴溜溜地转。
他冲着三妖龇了龇牙，那眼神分明在说：
“俺老孙，最喜欢帮人提高思想觉悟了。”
三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然后寸寸碎裂，化为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无边无际的绝望。
李道兴不再理会这三个从天堂直坠地狱的倒霉蛋，他转向唐僧师徒。
“走吧。”
“这第一课，上得差不多了。”
“咱们的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