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精心挖掘的陷阱,最终没有等到野猪,却意外地捕捉到了更令人心情复杂的“猎物”。
一日午后,河谷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冯田和杜若正在山洞附近整理柴火,闻声脸色骤变,立刻丢下手中的活计,抓起武器以最快速度冲向通道口。
两人警惕地钻出通道,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心同时一沉。
只见那个用来防范野猪的巨大陷阱里,赫然躺着一个男人。
削尖的硬木直接从他的大腿根部和腹部穿透而上,鲜血正汩汩地从伤口处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积雪和泥土。
他尚未立刻断气,身体因剧痛而不住地抽搐,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嗬嗬声,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无法置信的痛苦。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伤势极其严重,绝无生还可能。
陷阱周围,还站着七八个人,男女老少皆有,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惊惧。
他们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剧吓傻了,看着陷阱里同伴的惨状,窃窃私语,脸上写满了恐惧,脚下却像生了根。
既不敢上前施救,也知救无可救,更不敢再轻易向前迈步,生怕自己也步其后尘。
杜若看着这群人,他们的模样让她瞬间明白了,这大概率是一群被战乱或灾荒逼得走投无路,只得冒险逃入深山寻求一线生机的平民。
看着陷阱里那人的惨状,她心里不可避免地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怜悯,也有几分基于自保而设置陷阱导致伤人的愧疚。
但很快,更强烈的警惕心占据了上风。
她很清楚,一旦让这群饥饿绝望的人发现河谷里的存粮和相对安全的环境,后果不堪设想。
现实的残酷,让她不得不硬起心肠。
冯田的反应更为直接和冷硬。
他目光扫过陷阱里垂死挣扎的人和周围惊恐的难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迅速张弓搭箭,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箭矢离弦,精准地没入了陷阱中那男人的心口。
那男人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彻底软了下去,结束了痛苦。
这一箭,与其说是补刀,不如说是一种冷酷却直接的解脱。
冯田的目光随即扫向陷阱边那群吓呆了的难民,只从胸腔里怒喝了一个字出来:
“滚!”
难民们被冯田这杀伐果断的气势和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彻底震慑住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一男一女,男的神色冷厉如煞神,女的持弓而立眼神警惕,深知这两人绝不好惹。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其他一切念头,他们不敢有丝毫异议,甚至不敢多看河谷深处一眼,只是哆哆嗦嗦地将陷阱里同伴的尸首拖了出来。
然后相互搀扶着,仓惶地朝着更深更未知的山林方向逃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雪林之中。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冯田和杜若才稍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心情复杂地返回河谷。
一直紧张地守在洞口内的谢彩娥见他们回来,才敢上前,小声问道:
“冯大哥,杜娘子,外面……刚才是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人的叫声……”
冯田沉声道:“有一伙逃难的,踩中了我们设在谷口的陷阱,死了一个。被我们赶走了。”
谢彩娥闻言,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悲悯之色,低声哽咽道:
“这吃人的世道……真是逼得人活不下去了。”
她也是从那样的苦难中挣扎出来的,深知其中的绝望。
但她很快抹了抹眼角,振作起精神,语气里带上了难得的轻快,冲散这沉重的气氛:
“不过也有好事,当家的今天早上感觉好多了,自己能勉强爬起来坐一会儿了。”
林啸身体状况好转的消息,确实冲淡了方才事件带来的压抑,让冯田和杜若都感到欣喜。
第二天,两人照例外出巡逻,这次他们特意绕到了河谷的后方区域。
走着走着,杜若忽然指着不远处的雪地:“冯田,你看那边!”
只见一片洁白的雪地上,赫然洒落着斑斑点点的已经变得暗红发黑的血迹。
走近仔细查看,更是触目惊心,雪地里甚至散落着一些被撕扯下来的破碎衣物和人体组织残骸。
冯田脸色凝重,仔细勘察着周围的痕迹。
他发现附近几棵手腕粗细的小树被蛮力撞断了,雪地上留下了杂乱的蹄印和一些粗硬的动物毛发。
“是野猪。”
冯田站起身,语气肯定:“看这动静,还不是一头。应该是昨天被我们赶走的那伙人,不幸撞上了野猪群,起了冲突。”
结果可想而知,饥饿疲惫的人类,在狂暴的野猪群面前,几乎毫无胜算。
两人又在附近稍微扩大范围搜索了一下,果然又发现了几具被啃噬得残缺不全的人类尸体,凝固的血液将大片雪地染成诡异的暗红色。
现场一片狼藉,充满了暴力与死亡的气息,却再也看不到活人的踪迹,也没有野猪群的影子,想必是饱食之后离开了。
面对如此惨状,两人沉默无言。
只能尽量把尸体掩埋起来,在这乱世深山,死亡也变得如此寻常和赤裸。
他们无力改变什么,只能更加警惕地守护好自己的一方天地。
接下来的几个月,或许是严寒和积雪封锁了山路,河谷周围再没有出现其他野兽或者陌生人的踪迹。
日子在一种高度警惕下的平静中缓缓流逝。
林啸的身体在谢彩娥的精心照料下慢慢康复,但那次重伤留下了永久的残疾。
他的左肩胛骨断裂处愈合得不好,左手臂无法像以前一样抬起,更别提提重物了,基本算是废了。
这让原本勤劳肯干的林啸变得有些消沉,他看着冯田和杜若忙里忙外,自己却只能做些轻省的活计,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愧疚感,总觉得是自己一家人拖累了他们。
杜若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一天,她找到独自坐在水潭边晒太阳,神情落寞的林啸,在他旁边坐下。
“林啸,别总是胡思乱想。”
杜若语气平和,她伸手指向山洞里堆放的那些从刘霸王那里抢来的物资:
“你看那些东西,说实话,要不是当时有你一起,我和冯田不一定能抢到这些东西。这些粮食、盐、布料,能让我们安稳过冬,有你一份大功劳。”
她顿了顿,看着远处正在菜地废墟边忙碌的谢彩娥和玩闹的虎子,继续说:
“眼看春天就快来了,化雪之后,咱们就得赶紧重新开垦菜地,播种,还要想办法多养些鸡。”
“这些活计,我和冯田都是半吊子,以后主要都得靠彩娥。虎子也越来越懂事了,能帮不少忙。”
最后,她看向林啸,目光真诚:
“在这里,没有什么谁是谁的累赘。这世道,一个人太难活下去。”
“我们几个人,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有互相依靠,互相补足,才能一起挣出一条活路。”
“你好好养着,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活着比什么都强。”
杜若的一番话,像一股暖流,慢慢融化了林啸心中的冰疙瘩和愧疚感。
他抬起头,看着杜若真诚的眼睛,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妻儿,重重地点了点头,鼻腔有些发酸:
“杜娘子……谢谢你。我……我明白了。”
他不再钻牛角尖,虽然身体残了,但心气不能废。
他咬咬牙,下定决心,就算只剩一只手,也要努力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些在绝境中相互扶持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