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指了指镇子另一个方向:
“官府那里其实可以借耕牛,不过你现在才想起来,肯定排不上号了,早就被各村预定完了。”
“想借,等明年春耕,提前一两个月去排队,或许还有希望。”
冯田心里清楚,牛贩子这话虽是为了促成生意,但也是实情。
战乱对生产力的破坏是巨大的,耕牛作为最重要的畜力,恢复起来需要时间。
要等到牛价回落到正常水平,最快也得一两年后,而且那时候能买到的也多是一岁多的牛犊,根本干不了重活。
他看着那头温顺健壮的黄牛,又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银票,天人交战了许久。
想到那五亩需要深耕的土地,想到未来年复一年的春种秋收,他一咬牙,一跺脚:
“行!就它了!”
但他也没让牛贩子好过,硬是磨着对方,额外送了一辆结实的板车、够牛吃半个月的草料,还有一架崭新的犁铧。
牛贩子好不容易做成这笔大生意,怕到手的银子飞了,虽然肉疼,也只好一一答应下来。
冯田将新买的牛套上板车,把草料和犁具放好,又特意请陈郎中上车坐着,赶着车离开了牲口市。
他没有直接回村,而是先去了一趟粮铺。
他买了一些自家吃的米面,又特意买了两大袋粗糙的糙米。
陈郎中看着那糙米,笑着打趣道:
“大侄子,你家这都盖上青砖房,买得起大牲口了,怎么还吃这喇嗓子的玩意?莫非是买来喂你这新伙计的?”
他指了指拉车的牛。
冯田一听,赶紧摆手,正色道:
“陈郎中您可别开玩笑,用粮食喂牲口,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再好的家境也不敢这么糟蹋东西啊。”
陈郎中闻言,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冯田的肩膀:
“逗你玩呢!我知道,是送人的吧?打算送给村里哪户困难人家?”
冯田见陈郎中猜到了,也不再隐瞒。
而且他知道上次张里正买粮的钱就是陈郎中“敲”来的。
说看到村里有些孤儿寡母日子艰难,想尽点心意。
陈郎中看着冯田,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点头道:
“好!好啊!我就喜欢良善之人。你有这份心,很难得。”
“以后啊,你们两口子,还有你家这大牲口,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不爽利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你陈叔别的保证不了,药到病除不敢说,但一定尽心尽力,只收你们个本分的药钱,诊金什么的,全免了。”
冯田听了这话,自然是高兴不已,连连道谢。
能得到一位医术医德都不错的郎中这样的承诺,在这缺医少药的乡下,可是比多几两银子还让人安心。
冯田赶着牛车,载着陈郎中和新买的粮食,嘚嘚地回到了黄山头村。
那膘肥体壮、毛色鲜亮的大黄牛一进村,立刻就引起了轰动。
村民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出来围观,脸上写满了羡慕。
“快看!小河岔口那家大户买牛了!”
“哎呦!这牛真精神!一看就是好牲口!”
“冯兄弟,这牛花了多少银子啊?”
有相熟的村民大声问道。
冯田也没隐瞒,老实说了三十两的价格。
“三十两?!”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即便是对牛贩子的一阵笑骂,都说这价钱太黑心了。
但骂归骂,众人的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头牛。
有的甚至忍不住上前,小心翼翼地抚摸牛背,眼神里充满了庄户人家对耕牛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和珍惜。
有了牛,就意味着能深耕,能多打粮食,能省下无数人力,是农家真正的宝贝。
张里正得到消息,也赶紧从地里赶了过来。
见村民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影响了道路通行,便挥着手开始驱散人群:
“去去去!都围在这里像什么话?自家地里的活都干完了?草都拔干净了?赶紧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张里正在村里威望高,他出面,村民们虽然不舍,也只好嘻嘻哈哈地三三两两散开,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张望。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张里正这才围着大黄牛仔细打量了好几圈,嘴里啧啧称赞:
“好牛!真是好牛!老陈的眼力果然没得说!”
冯田看着这头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宝贝,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张里正说:
“张叔,说来不怕您笑话,这牛是买回来了,可可这赶牛拉犁,我还真不会……”
张里正闻言,脸上也露出一丝赧然,他摊了摊手:
“这个,实不相瞒,大侄,我也不太在行。”
陈郎中在一旁看着这两个对着耕牛犯难的大男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这有何难?我儿子会使!明天一早,我就让他过来找你,手把手教你怎么赶牛扶犁!”
冯田一听有人教,顿时喜出望外,赶紧向陈郎中道谢。
他又看了看张里正和陈郎中两人,诚恳地说:
“等我学会使唤这牛,把我家那几亩地犁完了,这牛就拉去先给您两家用!”
陈郎中和张里正听了,相视一笑,都没有推辞。
实际上,就算冯田不提,他们之后恐怕也得厚着脸皮来借牛使唤。
陈郎中家还好,他儿子也算是劳力,张里正家就比较困难,主要劳动力就他一个。
江大娘要照看两个年幼的孙子,还要操持家务,能下地的时间有限。
有了这头牛,不知道能省多少力气,能抢出多少农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