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狐涟漪在前引路,身形灵动异常,时而没入发光的草丛,时而跃上蜿蜒的树藤,它似乎刻意选择了一条最为隐蔽、几乎无迹可寻的路径。附着在三人衣角上的粉色花瓣微微发热,散发出一圈极淡的、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的迷离光晕,将他们的气息彻底遮掩。
龙沐阳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层伪装极其高明,并非单纯的隐匿,更像是一种“认知扭曲”,让外界的存在下意识地忽略他们,即便目光扫过,也会以为是风吹草动或是光影变幻。
“这天狐遁隐之术,果然神妙!”秦文明低声惊叹,他身为阵法大家,对这类隐匿手段最为敏感,“竟能如此完美地融入环境,甚至干扰他人感知,简直是潜行暗访的无上秘法。”
龙骁则更关注自身变化,他微微握拳,感受着体内那股新生的、诡变灵动的心念力量:“这幻情之心也颇为奇特,俺现在似乎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生物的情绪波动,那只小狐狸现在是…嗯,有点得意,还有点迫不及待想把我们送走?”
龙沐阳莞尔,他的感受最为深刻。静魂之力让他心湖澄澈,幻情之心则让他能洞察湖面微澜,两者结合,相得益彰。他更能体会到涟漪那单纯的心思,确实是想赶紧完成母亲交代的任务,然後回去玩耍。
在涟漪的带领下,他们避开了几处隐隐传来强大妖气波动的区域,一路无惊无险,很快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山壁前。山壁上爬满了发光的藤蔓,遮住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
涟漪停在洞口,转过身,对着三人摇了摇尾巴,发出几声轻快的叫声,又用爪子指了指洞口,随即身形一晃,便化作一缕轻烟般消失在了旁边的树丛中,任务完成,溜之大吉。
“看来出口就是这里了。”龙沐阳看向那幽深的洞口,内部有微风流出,带着外界熟悉的、却又有些不同的气息。
“终於要离开这狐狸窝了。”龙骁松了口气,青丘虽美,但那无处不在的、能影响心神的异香和那位深不可测的国主,都让他这个直来直去的战士感到有些别扭和不自在。
秦文明仔细检查了一下洞口周围:“没有阵法陷阱,似乎是条天然形成的狭小通道,或许通往外界。”
三人不再犹豫,依次钻入洞口。
通道初时狭窄逼仄,但行了约百丈後,逐渐宽阔起来,并且开始向上延伸。又行了一阵,前方传来微弱的光线和哗哗的水声。
走出通道口,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竟然从一处瀑布後方的水帘洞中走了出来!瀑布水量不大,如银练般垂落,下方是一个清澈的水潭,周围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古木参天,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草木气息。
回头望去,身後只有布满青苔的湿滑岩壁和流淌的水幕,那通道入口完美地隐藏其中,难以发现。
“我们这算是出了青丘地界了?”龙骁打量着四周,环境虽然依旧陌生,但那种梦幻般的妖异灵气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原始蛮荒的气息。
龙沐阳闭目感应,识海中《山海图》缓缓浮现。代表青丘的印记已经变得黯淡,但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标注了其大致方位。而图卷之上,之前感应到的其他几个印记,依旧模糊。
他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能量气息,试图定位。此地灵气比青丘狂暴,比赤荒绝地温和,带着一种古老的血腥与金属锈蚀般的奇特味道。
忽然,他目光一凝,落在水潭边松软的泥地上。
那里,有几个清晰的脚印!
脚印不大,形状与人类似,但脚趾分明,指甲部位异常尖锐,深深嵌入泥土中,显示出主人强大的爆发力和野性。更重要的是,脚印边缘的泥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淡淡的墨黑色,彷佛被某种力量侵染。
“这是…”秦文明也蹲下身,指尖沾了一点那墨黑色的泥土,仔细感应,脸色微变,“好浓郁的金煞之气,还混合着一种…阴冷的血气?这绝非寻常生物或人族留下的脚印!”
龙沐阳心中一动,识海中《山海图》上,那个代表“黑齿之国”的模糊印记,似乎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帝俊生黑齿,姜姓,黍食,使四鸟。
图卷传来的资讯与眼前的线索隐隐吻合:金煞之气可能与“黍食”(某种金属性或坚硬谷物?)或其生存环境有关,那阴冷血气则透着一股蛮荒凶悍之感。
“小心戒备,这附近可能有其他存在,未必友好。”龙沐阳低声道,示意两人收敛气息,藉助瀑布水声和周围茂密植被的掩护,仔细观察四周。
他们沿着那串脚印悄然追踪了一段距离,脚印延伸进入了密林深处。很快,他们又发现了更多痕迹:被巨力折断的树枝、地面上利爪划过的深痕、以及一些散落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色毛发。
这些迹象都表明,留下脚印的生物数量不止一个,而且似乎是在追逐或者被什麽东西吸引,行动迅速且充满力量感。
“看那边!”龙骁眼尖,指向左前方一处灌木丛。
只见那灌木丛後,隐约露出半具庞大的野兽屍体。那野兽形似巨熊,但皮毛坚硬如铁,此刻却从中间被某种利刃硬生生劈开,伤口处平滑无比,且残留着浓烈的金煞之气和那股阴冷血气。屍体的血液并非红色,而是近乎黑色,正缓缓渗入地面。
一击毙命!乾净利落!
“好锋锐的力量!”龙骁瞳孔微缩,他是用刀的行家,能看出这一击蕴含的恐怖穿透力和毁灭性,“这绝非幽冥的手段,倒像是某种极其擅长攻伐的种族。”
龙沐阳走近仔细查看,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这金煞之气与脚印上的同源,却更加纯粹霸道。
就在此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低语声随风隐约传来,来自密林更深处。
三人立刻屏息凝神,藉助新得的天狐遁隐之术,将自身气息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如同三块没有生命的岩石,悄然向声音来源处潜去。
穿过一片密集的树丛,他们伏在一处土坡後,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一处林间空地上,围坐着五个身影。
这些身影体型与人类相仿,皮肤却呈现出一种深靛青色,在透过林叶的斑驳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他们的头发如同乱糟糟的铁丝,双手指甲尖长而锐利,闪烁着寒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牙齿,竟然真的是漆黑如墨,张合之间,隐有金铁交鸣之声!
他们身上穿着简单粗糙的皮甲,上面装饰着兽牙和某种黑色矿石,身旁放着一些造型古朴、却锋芒逼人的骨质或石质武器,隐隐流动着浓郁的金煞之气。
此刻,他们正围着一头刚刚猎杀的、长着独角的巨鹿,用黑色的利爪轻易地撕开猎物坚韧的皮毛,分食着生肉,嘴角滴落黑色的血液。那金属摩擦般的低语声,正是他们在交谈。
“是他们…黑齿之民!”龙沐阳心中剧震,《山海图》的感应得到了证实!没想到刚刚离开青丘,竟然就发现了另一处帝俊苗裔——黑齿之国的线索!
这些黑齿之民气息凶悍暴戾,举手投足间充满了野性的力量,与司幽的沉静、青丘的灵幻截然不同,更像是一支为战斗而生的蛮荒部落!
“他们在说什麽?”秦文明以神念传音,他完全听不懂那种语言。
龙沐阳集中精神,尝试以静魂之力和幻情之心去感知他们交谈时散发出的情绪波动和零碎意念。
断断续续的、混杂着杀戮、饥饿、兴奋的意念传来:
“……祭品…不够…”“……必须…更强…”“……圣山…震动…”“……通道…不稳…”“……撕碎…入侵者……”
这些零碎的资讯拼凑起来,似乎表明这些黑齿之民正在为某种祭祀准备猎物(祭品),他们渴望变得更强,他们的圣山似乎出了某种问题(震动,通道不稳),并且他们对“入侵者”充满了敌意。
就在龙沐阳尝试捕捉更多资讯时,那五名黑齿之民中,为首的一个身材最为高大、脸上有一道狰?爪痕的壮汉突然停止了进食,猛地抬起头,那双如同野兽般的竖瞳锐利地扫向龙沐阳三人藏身的土坡方向!
他鼻翼耸动,似乎在空气中嗅到了什麽,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嘶吼!
其余四名黑齿之民也立刻丢下食物,抓起武器,齐齐站起身,目光凶狠地盯了过来!他们虽然无法看破天狐遁隐之术的完美伪装,但那种源自蛮荒猎手的直觉,让他们察觉到了不对劲!
被发现了!
龙沐阳心中一凛,没想到这些黑齿之民的直觉如此敏锐!
是战是退?
若是之前,他们必然选择立刻远遁。但此刻,面对可能是对抗幽冥的潜在盟友(同为帝俊苗裔),以及事关“圣山”、“通道”的资讯,龙沐阳心念电转,瞬间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示意龙骁和秦文明稍安勿躁,然後缓缓撤去了天狐遁隐之术的效果,主动显露出了身形。
同时,他全力运转《山海图》的气息,并将一丝司幽的静魂之力和青丘的幻情之心蕴含其中,化作一股平和、古老、带着同源气息的意念,向前传递出去:
“我们没有敌意。我们是迷途的旅人,感知到同源的呼唤,特来寻访。”
那为首的黑齿壮汉看到突然出现的三人,眼中凶光更盛,但在感受到龙沐阳身上那股奇特而古老的气息时,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和惊疑不定。
他手中的骨矛依旧指着三人,发出一连串急促而含混的音节,充满了质问的意味。
虽然听不懂语言,但龙沐阳通过幻情之心,大致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外来者!你们是谁?从哪里来?怎麽会拥有…那种气息?!”
有沟通的可能!
龙沐阳心中稍定,继续以平和的神念传递意念,并尝试模仿对方语言中的几个关键音节,混合着《山海图》的气息:“我们…来自…远方…帝俊…之血…指引…”
“帝俊”二字似乎是一个关键的触发点。
那黑齿壮汉听到这两个音节,身躯猛地一震,其余四名黑齿之民也露出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手中的武器微微垂下。
壮汉死死盯着龙沐阳,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警惕、审视,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被深深埋藏的期盼。他沉默了良久,再次开口,语速放慢了许多,似乎想让龙沐阳听懂:
“……证明…你们…不是…敌人…也不是…那些…该死的…窃贼!”
他话语中对“窃贼”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与此同时,他猛地一挥手!
其余四名黑齿之民立刻散开,形成一个半包围圈,虽然敌意稍减,但依旧封锁了所有退路,显然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一场意外的遭遇,将龙沐阳三人卷入了与神秘凶悍的黑齿之民的接触之中。是福是祸,尚难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