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周,魔法部的气氛变得微妙而紧张。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像一台被上了发条的精密仪器,高效而冷酷地处理着法律执行司的日常事务,同时,也开始不动声色地推动《纯血巫师安全保障法案》的进程。
他没有大张旗鼓,而是采用了更符合他风格的方式——在关键的委员会会议上轻描淡写地提及“近期针对纯血巫师的恶性事件频发,暴露了现有法律体系的漏洞”,在与有影响力的威森加摩成员“偶遇”共进午餐时,“忧心忡忡”地讨论“魔法界安全环境的恶化”,并将他父亲交给他的那份草案,“不经意”地泄露给几个立场相近的官员。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几颗石子,涟漪悄然扩散。支持纯血统主义的官员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公开鼓吹法案的必要性;而持中立或反对态度的官员,则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要么选择沉默,要么开始重新评估自己的立场。
阿布拉克萨斯坐在司长办公室里,听着下属汇报各方反应,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听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他熟练地运用着马尔福式的政治手腕——暗示、施压、利益交换,将这部充满争议的法案,一步步推向威森加摩的辩论席。
然而,那盒被他搁置在角落的举报信,却像无声的抗议,时刻提醒着他另一面的现实。
一天傍晚,大部分职员已经下班,办公室只剩下他和维克多。阿布拉克萨斯终于还是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是厚厚一叠字迹各异的信件,用的都是最普通的羊皮纸,有些甚至带着泪痕或焦灼的褶皱。
他随手抽出一封。写信人是一位老妇人,语气惶恐地叙述她的孙女,一个在魔法动物商店工作的麻瓜出身女巫,在几天前下班后失踪,魔法部相关部门以“可能离家出走”为由敷衍了事。
又一封。来自一个年轻的男巫,他说他的麻瓜出身朋友在翻倒巷遭到不明身份巫师的殴打和威胁,对方警告他“离纯血巫师远点”。
还有一封,字迹颤抖,描述了一个麻瓜出身家庭如何在夜间被石块砸碎窗户,门上用红色的油漆(或者是血?信中没有明说)涂抹着侮辱性词汇和……一个模糊的、像是扭曲的骷髅标记的图案。
阿布拉克萨斯面无表情地一封封看下去。没有歇斯底里的控诉,大多只是朴素的、带着恐惧和绝望的陈述。这些信件描绘出的图景,与他正在推动的法案所预设的“纯血巫师遭受普遍威胁”的叙事,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维克多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司长越来越冷的侧脸,谨慎地没有出声。
终于,阿布拉克萨斯将最后一封信扔回盒子,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这些信……”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核实过吗?”
“部分尝试联系过寄信人,但……很多地址不详,或者对方拒绝进一步沟通,似乎……非常恐惧。”维克多回答道,“也有一些,我们的人去调查时,声称是误会或者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阿布拉克萨斯睁开眼,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是被‘解决’了吧。”
维克多沉默不语。
阿布拉克萨斯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已是华灯初上,魔法部大楼的灯光在夜色中如同冰冷的星辰。他知道这些信背后意味着什么。是沃普尔吉斯骑士的手笔,或者至少,是受到了他们行动的鼓舞。汤姆所谓的“注意影响”,看来只是让行动变得更加隐蔽,而非停止。
他感到一阵无力。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手握权力,却仿佛在推动一辆注定驶向深渊的列车。一边是家族的责任、纯血世界的期望、以及……对汤姆那危险道路某种程度的默许甚至利用;另一边是这些无声的、被碾压的个体的哭泣,和他内心深处尚未完全泯灭的、对某种基本秩序的坚持。
“把这些信归档吧,维克多。”他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标记为‘低优先级,待进一步调查’。”
“是,司长。”维克多拿起盒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纯血巫师安全保障法案》的下一轮审议……”
“照常推进。”阿布拉克萨斯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告诉法规司的人,我希望在下周一之前看到他们对草案条款的合法性评估报告。”
维克多离开后,阿布拉克萨斯独自在办公室里站了很久。他拿出双面镜,摩挲着冰凉的镜面,最终还是没有呼叫汤姆。
有些话,当面说或许更“有效”。
他没有回马尔福庄园,而是再次来到了里德尔庄园。这一次,他没有在客厅看到汤姆。家养小精灵(汤姆不知何时还是弄来了一个,沉默寡言,眼神恐惧)告诉他,主人在书房。
阿布拉克萨斯直接推开书房的门。汤姆正站在那张巨大的魔法地图前,上面代表沃普尔吉斯骑士势力的光点又密集了不少,而且有几个原本中立的区域也被染上了深色。他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阿布拉克萨斯,似乎并不意外。
“看来司长大人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汤姆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调侃。
阿布拉克萨斯反手关上门,布下静音咒,然后大步走到汤姆面前,灰蓝色的眼睛里压抑着怒火。“我收到了整整一盒举报信,汤姆!失踪、威胁、暴力……你敢说这和你的骑士们无关?”
汤姆的目光重新投向地图,手指轻轻点在一个刚刚变色的区域上。“秩序的建立,总伴随着阵痛,阿布。一些……不稳定的因素被清除,是为了更长久的安定。”
“清除?”阿布拉克萨斯简直要气笑了,“用失踪和暴力来清除?这就是你所谓的‘控制’?‘注意影响’?汤姆,我不是你那些被洗脑的骑士,别用‘伟大利益’那套来糊弄我!我要的是秩序,是可控的、至少表面上说得过去的秩序!不是这种……这种会让邓布利多那种老蜜蜂找到借口,把我们都送进阿兹卡班的恐怖统治!”
汤姆终于转过身,正面看着他,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愧疚,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邓布利多?他早就怀疑我了,阿布。有没有这些事,他都会是我的敌人。至于秩序……”他向前一步,靠近阿布拉克萨斯,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你正在推动的法案,不就是为我们即将建立的新秩序,铺平法律道路吗?”
阿布拉克萨斯被他话里的暗示噎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那是两回事!法案是在法律框架内!而你的骑士们在做什么?私刑!谋杀!”
“法律框架?”汤姆轻轻重复,嘴角的讽刺显而易见,“你比谁都清楚,法律不过是权力者制定的游戏规则。我们现在做的,就是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然后呢?”阿布拉克萨斯逼视着他,“把所有不服从的、血脉不纯的都‘清除’掉?创造一个只有纯血巫师的‘完美世界’?你觉得那可能吗?那稳定吗?”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阿布。”汤姆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至于稳定……当所有反对声音都消失,当恐惧根植于每个人心中,那就是最极致的稳定。”
阿布拉克萨斯看着他,忽然感到一阵寒意。眼前的汤姆,既熟悉又陌生。那个在霍格沃茨时才华横溢、充满野心但也偶露脆弱的少年,似乎正在被一种更庞大、更黑暗的东西吞噬。而他,被这股力量吸引,也被它捆绑。
“我不管你的终极目标是什么,汤姆。”阿布拉克萨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但在那之前,在我的眼皮底下,在魔法部还能维持基本体面的情况下,让你的人收敛点。我不想某天不得不亲自签署对你的逮捕令。那会很……尴尬。”
汤姆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忽然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冰凉。“你在担心我,阿布?”
阿布拉克萨斯拍开他的手,语气恶劣:“我在担心我的仕途和马尔福家的声誉!和你绑在一起已经够倒霉了,我不想最后还得去探监!”
汤姆低笑了一声,没有在意他的口是心非。“放心,”他收回手,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我知道界限在哪里。至少……在你还能容忍的界限内。”
这算不上一个承诺,但阿布拉克萨斯知道,这已经是汤姆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感觉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饿了。”他宣布,结束了这场不愉快的对话,“让你的小精灵弄点吃的,别又是那种除了营养一无是处的糊状物。”
汤姆看着他转身走向餐厅的背影,黑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他知道阿布拉克萨斯的底线,也珍惜这份独一无二的联结。但前方的路早已选定,容不得太多迟疑。
有些黑暗,注定要共同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