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商行那间勉强修好的厢房里,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空气中凝重的离别气息。
陆轻尘把自己的行囊翻来覆去检查了三遍,干粮、水囊、一把磨得锃亮的短刀,还有一小包白芷给的应急药材。他系好包袱,抬头看向屋里其他三人,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赵天佑坐在案前,面前摊着几张刚与龙土司签好的合作契书,墨迹还没全干。他放下笔,叹了口气:“真的不再多留几日?等开春路好走些……”
“等不了。”陆轻尘摇头,声音有些发紧,“嫣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每晚都睡不踏实。”他望向北方,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焦灼。
白芷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几包配好的药塞进陆轻尘的行囊深处。狗娃挨着她站着,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眼睛红红的。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窗边的铁心身上。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左腿的夹板已经拆了,但走路还有些微跛。他正低头擦拭着墨言留下的那柄弩弓,动作很慢,很仔细,用沾了油的软布一遍遍擦过弩臂上的每一道刻痕。从土司寨子回来后,他话更少了。
听到陆轻尘的话,铁心擦拭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赵天佑案上的契书,扫过白芷和狗娃,最后落在陆轻尘那张急切又坚定的脸上。
“我也该走了。”铁心的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却让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赵天佑张了张嘴,想挽留,却不知该说什么。他明白,蓉州城,尤其是那座矿洞,留给铁心的只有惨痛的回忆。
白芷轻轻点头:“你的腿伤还需静养一段时间,按时敷药。”她递过一个准备好的药包。
铁心接过药包,揣进怀里,动作干脆。他没有说去哪里,也没有说为什么走,但每个人都懂。这片土地埋葬了他最好的兄弟,每一寸空气都带着悲伤的重量,他需要离开,才能喘口气。
陆轻尘走到铁心面前,深吸一口气,用力抱了抱拳:“铁心大哥,保重!”
铁心看着他,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意,也抱拳回礼:“你也保重。找到苏姑娘。”
没有过多的言语,所有的生死与共、所有的担忧和不舍,都融在这简单的动作和祝福里。
第二天清晨,霜华满地。
城外的岔路口,两匹马喷着白气,不耐烦地刨着蹄子。陆轻尘牵着一匹,行囊挂在马鞍旁。铁心也牵着一匹,他的行囊更简单,除了弩弓和药包,几乎没什么东西。
赵天佑、白芷和狗娃来送行。
“商会和矿场的事,我会处理好。”赵天佑对铁心说,语气郑重,“你放心。”
铁心点点头:“遇事谨慎,龙土司并非善类。”
他又看向白芷和狗娃:“照顾好自己。”
白芷把一包新炒的干粮塞进铁心的马鞍袋:“路上吃。”
狗娃仰着头,小声说:“铁心叔叔,你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铁心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回答。
陆轻尘翻身上马,勒紧缰绳,最后看了一眼南方蓉州城的轮廓,然后决然地调转马头:“我走了!”
马蹄踏碎薄霜,向着北方官道疾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里。
铁心也上了马,他没有立刻催动马匹,只是坐在马背上,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座吞噬了墨言的矿山方向。然后,他轻轻一夹马腹,马儿小跑起来,却是向着西方,那条通往更遥远、更未知地域的路。
他没有说再见。
赵天佑三人站在原地,看着两个背影消失在不同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寒风卷起枯叶,打着旋儿掠过空旷的路口。
相聚如萍,飘散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