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落在青石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秦昊没低头看,右手已经缩回袖中,指尖压着腕骨,战体真气一截一截往上顶,像在堵一条裂开的河堤。右臂内侧那道黑纹刚爬过手腕,就被一股反向力道硬生生压住,边缘微微发紫,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蛇,扭了几下,不动了。
他脚步没停,顺着回廊往住处走。
风从檐角掠过,吹得衣摆轻晃。他左手下意识按了下腰侧,赤霄剑还在,没出鞘,也没响。这把剑通灵,若感知到主人状态异常,会轻鸣三声。现在它很安静,说明他还撑得住。
推门进屋,反手落栓。
屋内陈设简单,床、桌、剑架,墙角堆着几卷旧书。他直奔床榻,盘膝坐下,闭眼,真气自丹田涌出,走肩井,绕曲池,层层封锁右臂经脉。系统界面浮现在眼前,进度条缓慢推进,最终停在“压制成功,持续三时辰”八个字上。
他睁开眼,喘了口气。
时间不多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边缘有焦痕,是昨夜从暗影楼密室带出的原件之一。不敢用手直接碰,用一块白布裹住,轻轻放在桌上。又取出另一枚空白玉简,指尖凝力,将原玉简上的文字一点点拓印过来。
字迹浮现。
“……子时焚毁令已下,寅三暗阁不留痕迹。”
“祭典当日,内应启,外盟动,一击定秦门。”
“种魂引成者十七,皆可为引火之薪。”
他盯着最后一句,眼神没动。
十七个,不是随机选的。是精挑细选的,练《炎雷锻体诀》的,守夜班的,靠近灵脉枢纽的。每一个,都在关键位置上。
他调出秦家历法卷轴,铺在桌上。祭祖大典——七日后清晨,寅时三刻,全族齐聚祖祠,开启护族大阵供奉先祖。那一刻,阵眼最弱,需由十二名弟子共同持令维持灵流稳定。
他翻出昨日记下的名单,对照值守排班表,逐一标注。
林骁——灵脉东区值守,负责阵眼左翼供能。
陈砚——护阵符文校准,掌三重锁令。
苏明越——夜巡轮值,可自由出入禁地。
六人重合。
只要他们在那一刻失控,大阵反噬,整个秦家防御体系就会从内部崩塌。外盟——暗影楼的人,早就埋伏在山外,等的就是这一瞬。
他伸手摸了下右臂,黑纹又动了一下。
七天,邪种自燃。
七日后,祭典开启。
时间完全重合。
这不是巧合,是设计。二长老要的不是混乱,是要一场精准的爆破。人在巅峰时最容易失控,功法冲关时最易被引动心火。他们越强,炸得越狠。
系统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宿主经脉负荷超标,建议暂停信息处理】
他没理。
反而点开“语义重构”功能,将三枚加密玉简的内容残片导入。系统开始拼接,剔除干扰码,还原原始记录。
进度30%……60%……89%……
“警告:检测到同源波动,解析中断。”
他咬牙,切断连接。
不能再试了。再试一次,右手就废了。
他靠在墙边,缓了半刻钟,才重新坐直。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是昨夜在藏书阁发现的那张符环残页。不敢碰,用真气托着,悬在半空。又从系统里调出昨日扫描的弟子体内符环图像,两相对照。
形状、纹路、断裂位置——完全一致。
这不是普通的邪功复刻,是同一个母版刻出来的。二长老手里有原始符模,每一次种魂,都是从同一个源头复制。
他忽然想到什么,翻出灰袍人临晕前说的那句话:“子时传讯,残月为证。”
残月。
他盯着纸上那个残缺的弧形,脑子里闪过密室门上的符号。也是残月。也是同样的弧度。
线索串起来了。
二长老通过暗影楼获取符模,用残月为信标,在特定时间批量种魂。祭典是终点,也是起点。点燃十七人,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更大的局,但他现在顾不上了。
他必须做选择。
救这十七人,就得立刻动手,可一旦动药、动阵,二长老立刻就会察觉,叛乱提前。那时秦家毫无准备,死的就不止十七人。
不动手,七日后他们全都会自燃,变成行尸走肉,在祭典上亲手毁掉宗门。
两难。
他低头,右手袖口渗出一丝黑血,滴在纸上,正好落在符环断裂处,像是一道缝合的线。
他忽然笑了下。
然后咬破左手食指,在桌上写下三行字:
救一人,乱全局。
守大阵,十七亡。
破局者,必逆行。
写完,他盯着那三行血字看了很久。
最后,他闭眼,对系统下达指令:“标记七日倒计时,每十二时辰提醒一次。锁定二长老行动轨迹,异常即报。”
系统回应:【已设定,首次提醒:六时辰后】
他睁开眼,从床下取出一个铁盒,打开,里面是一叠空白令符。他拿起笔,开始画调岗令。
名义上是例行轮换,把那六名关键弟子逐步调离祭典当日的岗位。林骁换去西岭巡山,陈砚调往药园协助晒药,苏明越安排去外门教导新徒。
都是合理调动,不引人怀疑。
但他知道,这只是拖延。二长老不会没准备后手。这些人就算不在岗位上,只要心火一燃,还是会冲向阵眼。种魂引的本质是操控,不是命令,是本能。
他需要一个能暂时封住邪种的方法——不解除,只压制,像他现在对自己做的那样。
可战体真气是纯阳路子,普通人练不了。这些弟子根基浅,强行灌输只会爆体。
他翻出昨日带回的密信残片,再次逐字细读。
“……种魂引成,则九转速成,秦家三代以下可择优植入……”
“植入”这个词,不是“修炼”,不是“传授”,是“植入”。
说明这不是靠功法慢慢养出来的,是直接打进经脉的。就像……种钉子。
他忽然抬头。
如果真是“植入”,那就一定有入口。
他回忆昨夜扫描时的画面——林骁运转《炎雷锻体诀》时,符环从灵海深处浮现,位置偏左,靠近心脉分支。
不是从丹田升上来的,是从外进的。
他猛地起身,冲到桌前,把三名弟子的扫描图并列排开。放大灵海区域,调整真气流向模拟图。
三个人的符环,都出现在同一位置,角度偏差不超过三度。
统一入口。
他呼吸慢了下来。
这意味着——种魂的过程是标准化的,有固定路径,有固定手法。甚至可能是在某个特定地点,由同一个人完成的。
他想起李岩说的话:“林骁他们最近修炼有点猛。”
猛——不是循序渐进,是突飞猛进。
说明种魂后,功法被加速催发了。而催发的媒介……很可能是某种外力。
他调出秦家近期发放的修炼资源清单。
灵丹:统一配发“凝脉丹”,每旬一次。
功法:新增《炎雷锻体诀》第三重引导篇,由二长老亲授。
修炼地:外门东院新设“雷息室”,可加速真气凝练。
三个点。
他逐个排查。
凝脉丹——查过,无异样。
雷息室——尚未启用,只是空房。
引导篇——由二长老手书,经长老会审核,但……秦昊没看过。
他立刻调出系统记录,找到昨日在藏书阁翻阅的《邪功残谱辑注》。里面提到一句:“阴种入体,必借阳功为引,逆行而植。”
阳功为引。
《炎雷锻体诀》是纯阳功法,最适合做引子。
他几乎可以确定了——二长老把邪功符模嵌进了第三重引导篇里。弟子每练一次,就在往体内引一次邪种。练得越勤,种得越深。
所以林骁才会说“练着练着就通了”。
不是通了,是被打通的。
他盯着桌上那张血字纸,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现在他知道了时间,知道了手法,知道了路径。
但他还是救不了人。
除非……能找到一种方式,在不惊动邪种的前提下,把符环暂时封住。
他翻出铁盒底层的一本小册子,封皮写着《禁术残编·卷三》。这是他早年从一处废墟捡来的,里面记了些不上台面的偏方。翻到“封脉术”一节,看到一条记载:“以血契为引,借外力锁经,可暂封异种,时效三日。”
血契?
他皱眉。
这词他熟。无限契约系统里就有这个功能——以自身精血为代价,临时缔结封印契约,对象可以是活物、死物、能量体。
他从没用过这功能,因为代价太大——每用一次,折寿三日。
但现在,他没得选。
他盯着右臂的黑纹,已经快到肘部了。三时辰压制,撑不了多久。
他深吸一口气,对系统下达指令:“开启血契封脉功能。”
系统弹出提示:【确认使用?代价:精血一滴,寿元三日。可封印非宿主目标,持续三日。是否继续?】
他停顿两秒。
点击确认。
一道红光从系统界面射出,缠上右臂,顺着黑纹一路扫过。所到之处,黑纹颜色变淡,边缘凝固,像是被冻住的墨汁。
【封印完成。目标:右臂邪种。持续时间:72时辰。】
他松了口气。
虽然只是暂时压制,但争取到了三天时间。
接下来,他得在这三天里,找到不触发自燃的封印法,把这招教给那十七人。
他收起玉简,把桌上的纸和令符全部烧掉。灰烬用真气搅成粉末,从窗缝撒出去。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剑架前,取下赤霄。
剑身微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低头看,掌心又渗出血来,顺着剑柄流下,滑到剑锋,滴在地板上。
一滴。
两滴。
第三滴刚落,他忽然察觉——剑尖正对着门缝,微微偏转了半寸。
不是风吹的。
是它自己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