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尘指尖拂过的花瓣尚未完全飘落,花海中沉睡的人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倏然睁开:“嘶,痛……”
依依,我这是睡了多久。”
那双蕴着星河的眼眸刚一睁开,便撞入了月尘近在咫尺、写满担忧与痛楚的脸庞:“阿玄,你来找我有事?”
月尘:“终于醒了,找你就一定有事。”
陌尘不说话。
月尘又说了起来:“太好了小陌,能再次看见你安然无恙,我很开心。”
他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瞬间炸开的、近乎撕裂的惊恐和滔天的愤怒:“你为什么在这里,快走……”
月尘上前扶他:“小陌你在说什么糊涂话,因为有你我才有重新活下来的机会,我不走。”
月神的身体猛地向后一缩,仿佛被最可怖的景象灼伤,苍白的手下意识地挥开月尘想要搀扶的手,力道大得让月尘一个趔趄。
“阿玄!” 小陌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和狂怒,瞳孔因极致的惊惧而紧缩:“你是不是又死了?
是君笙杀了你?果然…果然他还是不放过你…也…也不肯放过我。”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体却因虚弱和剧烈的情绪冲击而摇晃不稳,素白的衣襟被彼岸花揉搓得凌乱,银发披散,狼狈不堪。
那双眼睛,燃烧着痛苦与恨意的火焰,死死盯着月尘,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早已逝去的灵魂。
月尘的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又被用力搅动。
他强压下翻涌的酸涩和刺痛,迅速稳住身形,再次伸出手,这次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扶住了小陌颤抖的肩膀,将他半抱半扶地搀坐起来。
“小陌,看着我,看清楚。” 月尘的声音低沉而急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那笑容却苦涩得像浸了黄莲般苦涩。
“我没有死。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你看,是我,月尘。
我找了你整整三年,翻遍了月宫,去了天道碑,游历在三界,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在幽冥界…”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尽的自责和懊悔:“早知道,我早该来这忘川河畔寻你,让小陌独自一人过了许久,对不起。”
小陌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了一些,狂乱的眼神在月尘脸上反复逡巡,似乎要穿透这熟悉的形貌,确认底下真实的灵魂。
那惊惧和狂怒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疲惫的茫然和脆弱。
他靠在月尘有力的臂弯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三年?你竟…找了三年?可是你不该来找我。”
月尘:“不用怕君笙找来,他现在神魂不稳,记忆模糊,没心思到这里找我们。”
他微微阖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
他不再看月尘,目光虚虚地落在自己苍白的手掌上。
那只手缓缓抬起,掌心向上,一团柔和却蕴含着磅礴生命气息的、不断变幻着形态的光团悄然浮现。
它时而如狐狸般灵动狡黠,时而又凝实如一颗跳动的心脏,正是那颗千面神心。
“你的狐狸心…” 小陌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完成夙愿般的释然,却又虚弱得让人心头发紧:“我帮你…夺回来了。”
他抬眸,看向月尘,眼神复杂难辨,有欣慰,有疲惫,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
“在避尘珠的世界里…我就承诺过…会给你一截不死树木…雕刻身躯,在月宫雕刻好后本打算告诉你……”
他顿了顿,似乎连说话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如今…我…做到了,可还喜欢?”
话音未落,他托着千面神心的手掌轻轻向前一送。
那光团仿佛有生命般,化作一道流光,无声无息地没入了月尘的胸膛。
月尘只觉得心房处猛地一热,一股庞大而精纯的生命本源力量瞬间涌入,与他这具由不死树心雕刻的身体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谢谢小陌。”
他身体微微一震,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那里,一颗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鲜活的心脏,开始强劲而有力地跳动起来,带着熟悉又陌生的悸动:“本想着没了就没了,结果失而复得,小陌还是和从前一样很厉害,令我望尘莫及。”
他低头,感受着胸腔内那久违的、真实的生命力奔涌,再抬头看向小陌时,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更深的心疼。
“小陌…我喜欢……” 月尘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紧紧抓住小陌冰凉的手腕,仿佛想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谢谢你…你总是…为我做到如此…”
小陌任由他抓着,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浓重的倦意。
他微微偏过头,避开月尘灼热的目光,视线投向幽冥界灰暗压抑的天穹深处,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虚空,落在了某个遥远而破碎的边界。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冷酷的决绝:
“不必言谢此心归位,你…才算完整。”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抽回自己的手,那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有些事…终究要有人去做,我的职责…还未了结。”
他没有看月尘瞬间僵住的脸,也没有解释那“职责”是什么。
他只是疲惫地重新阖上双眼,仿佛刚才那番话和归还心脏的动作,已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精神。
他靠在月尘怀中,身体冰冷得没有一丝暖意,只有那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那沉默的姿态,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月尘之间几千年的情谊,连同他内心沉重的、不为人知的决意,一同隔绝开来。
忘川河呜咽依旧,彼岸花在风中摇曳,发出细碎的叹息。
孟依依远远地看着花丛中相拥的两人,一个激动感激,一个沉默冰冷,只觉得那画面美好得令人窒息,又沉重得让她不敢靠近。
她默默地捡起掉落的汤勺,重新走向那望不到头的队伍,只是这次,她的动作轻了许多,连抱怨都忘了说出口。
时光在忘川河永恒的呜咽中无声流淌。月尘就这样守着,守在彼岸花海的边缘,守在沉睡的月神身边。
他有时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如同最温柔的网,笼罩着那张苍白沉静的容颜。
他会不自觉地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落在小陌银发上的幽蓝花瓣,动作珍重得像在擦拭易碎的琉璃。
当小陌偶尔因体内翻腾的反噬而微微蹙眉时,嘴里痛苦的呻吟着,月尘的心便会跟着揪紧,说着安抚他的话。
手指下意识地蜷起,指节泛白,仿佛想替他分担那无形的痛楚:“好了,小陌不疼,我替你输送灵力。”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看着,看着小陌微弱的呼吸起伏,看着那长睫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的淡淡阴影,心底便奇异地滋生出一股沉甸甸的安宁。
月尘:“无论天涯海角,幽冥地府,终于又找到他了,能这样守着,便是此刻最大的慰藉。”
有时,小陌会短暂地苏醒,意识也难得地清晰几分。
月尘便会立刻凑近些,小心地扶他坐起,用温热的掌心贴着他冰凉的后背,支撑着他虚弱的身体。
他们会聊些旧事,月尘的声音总是刻意放得轻缓柔和,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会说起月宫新开的梅子,说起天道碑里那几年的旧事,说起凡间新认识的朋友那别扭的关心。
每当这时,月尘的唇角会不自觉地弯起温柔的弧度,眼神专注地落在小陌脸上。
捕捉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哪怕只是一个极其微弱的颔首,也能让月尘眼底的光亮上几分。
月神都一一应着,尽量给些回复。
这一日,花影摇曳间,小陌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曾盛满星河的眸子依旧空洞无神地对着灰暗的天穹。
他薄唇微动:“阿玄…”
月尘的心猛地一缩,随即又涌起一股酸涩的暖流。
他立刻倾身过去,手臂稳稳地托住小陌的后背,将他小心地扶坐起来,温声道:“是我,小陌,我在。”
他的目光仔细描摹着小陌空洞的眼睛,带着深切的怜惜:“你的眼睛…可想让我帮你恢复?”
陌尘:“算了,就这样,眼睛在避尘珠世界已经失明过,现在还挺适应的。”
月尘见他拒绝又说道:“这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开得正盛,幽蓝一片,鲜红一片,在幽冥的暗色里,倒是别有一番凄艳的景象…”
小陌微微侧过头,仿佛想“看”向月尘声音传来的方向,但那空洞的视线没有任何焦点看向他说的景象:“两种颜色代表着生存与死亡,这花虽好看,但不吉利。”
月尘:“小陌你身上很冷,我抱着你,往里靠靠。”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极淡地摇了摇头,声音清冷而平静,带着一种早已习惯的漠然:“不必。这样…挺好。”
那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一件很无所谓的事情,却让月尘喉头一哽,扶着他后背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衣料下那过分嶙峋的肩胛骨。
就在这时,孟依依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哎呀呀,师兄醒了?”
她蹦蹦跳跳地穿过花丛,在两人旁边大大咧咧地坐下,托着腮,杏眼好奇地在小陌空洞的眼睛和月尘心疼的表情之间来回打转,语气带着知后知后觉的懊恼。
“师兄您在这儿待了整整三年,我居然…居然才知道您的眼睛受伤了看不见!我这眼神也太不好使了!” 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紧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抽出一条长长的、质地异常柔软光洁的白绫纱布。
这白绫看似普通,却隐隐流转着温润的幽光,触手冰凉。
“喏!” 她将白绫递给月尘,解释道:“这是幽冥界特有的‘幽影纱’。
巫祖师尊留给我的宝贝,不仅能遮挡刺眼的阳光,关键时候……”
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还能随心意变幻容貌呢。
隔绝气息也是一流,反正我在这儿也用不上,师兄眼睛不方便,公子给他戴上吧!保管好用,就算是天道来了,一时半会儿也看不穿。”
孟依依赶紧闭嘴,慎言慎行。
月尘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那条触手生凉的幽影纱。
他看向小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小陌,戴上这个会舒服些。”
不等小陌有任何回应,或许知道他也不会反对,月尘便已动作轻柔地将那长长的白绫绕过小陌的脑后,仔细地覆盖住那双空洞的眼睛,在脑后系了一个利落又不会勒紧的结。
神奇的是,那白绫甫一系好,其上的幽光便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随即彻底消隐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月尘和小陌能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凉意覆盖在眼周,隔绝了外界一切可能的光影刺激。
“感觉如何?” 月尘轻声问,手指还停留在小陌的鬓角,带着一丝残留的温热。
小陌似乎怔了一下,空洞的眼被遮蔽后,他苍白的脸在彼岸花的映衬下更添了几分清冷易碎的质感。
他微微动了动头,仿佛在适应那层无形的屏障,片刻后,才极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那层屏障似乎也隔绝了他对外界的一些感知,让他显得更加沉静疏离。
“多谢孟姑娘。” 月尘这才转向孟依依,真诚地道谢。
孟依依大度地摆摆手,笑得眉眼弯弯:“嗐,客气什么,应该的。
师兄帮了我那么大忙,这点小玩意儿算什么。”
她看着月尘小心守护的姿态和小陌安静接受的样子,只觉得这画面有种说不出的和谐,又带着点让她鼻子发酸的沉重。
她识趣地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尘土,“好啦,不打扰你们,前头还有一堆等着喝汤的,师兄您好好休息。”
说完,她便像只灵巧的黄鹂鸟,蹦蹦跳跳地跑回了奈何桥头那口翻滚的大锅旁。
月尘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小陌被幽影纱“保护”起来的脸上。
那层无形的遮蔽,仿佛也隔开了他一部分脆弱,让他看起来更像月尘记忆中那个清冷自持的小陌。
他静静地坐在小陌身边,感受着忘川河水的低语,看着彼岸花在幽暗中无声燃烧。
虽然小陌依旧沉默,眼睛也看不见,但能这样并肩坐着,感受着他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月尘的心,便在这幽冥地府,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小陌冰凉的手拢入自己温热的掌心。
小陌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最终,没有抽离。
这一日,月尘的身影消失在通往人界的幽冥界隙口。
忘川河畔,只余下孟依依和静静坐在彼岸花丛边的月神。
孟依依抱着膝盖坐在他旁边,目光在月神被幽影纱遮蔽的眼部和空荡荡的旁边位置来回扫了几次,终于忍不住开口,清脆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好奇:
“月尘公子,今天怎么没陪着你?” 她歪着头,仔细打量月神清冷的侧影。
月神微微侧首,似乎“看”向孟依依声音的方向,声音平稳无波:“阿玄去人界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去…看看。预防…君笙又起杀心,肆意屠戮生灵。”
“君笙?” 孟依依杏眼瞬间睁圆,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心头激起涟漪。
她想起之前月神说过幽冥界魂魄激增有他一半责任,也模糊听过一些关于这位天道化身的可怕传闻。
她挪近了一点,声音压低了,带着真切的担忧和按捺不住的好奇:“师兄…我知道我不该多嘴,可是…那个君笙…他可是天道化身啊!
之前你说幽冥界这么多魂魄有你一半责任…虽然你和君笙之间的事我也零零星星听过一些…可我还是…还是想问问…”
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鼓起勇气,语速加快了些:“你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他为什么对凡人修士都下得去手?还…还一直追杀师兄和月尘?”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月神原本只是虚虚“望”向前方的姿态,在“君笙”和“关系”这两个词被孟依依问出口的刹那,陡然僵硬。
他挺直的背脊绷紧如拉满的弓弦,被宽大袖袍遮掩的双手,在身侧悄然攥紧。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深深陷入掌心,用力到指节泛出森然的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都微微凸起。
覆盖着幽影纱的眼部轮廓下,那苍白的薄唇抿成了一条冷硬而脆弱的直线,下颌线绷得死紧,仿佛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那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孟依依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悲伤和痛苦,无声地从月神僵硬的躯体里弥漫开来。
那不再是平日的清冷疏离,而是一种被触及最深处伤疤的惊痛与难以言说的混乱。
她甚至看到月神喉结极其细微地滚动了一下,像是艰难地吞咽下翻涌到喉头的苦涩。
他不想回答。
孟依依立刻明白了。
可那无声的抗拒和痛苦的反应,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答案。
那关系,绝非寻常,且浸满了血泪。
月神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幽冥灰暗的薄雾,落入了某个遥远而破碎的时空。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碎片:
第二世重生在天道碑里,那双俯瞰众生、冷漠无情的眼眸,却在望向还是小树苗的他时,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避尘珠世界的记忆颠倒,血色的百年囚禁,刺目的红,反噬的痛,剥离的不死树心,每夜净化他后虚弱的身体,冰锥的穿透胸膛的无情,噬魂咒的钻心之痛,醉生梦死露催情的感觉,耳边是君笙压抑着疯狂的低语:“你既选了吾,便休想再逃…”
还有第一世的迷雾重重。
两世纠缠,爱恨如毒藤,早已将彼此的灵魂勒得鲜血淋漓。
是天道无情的化身,也是他命定的劫数,那关系…是师徒?是道侣?是仇敌?早已混沌不清,只剩下不死不休的追逐与刻骨的痛。
孟依依看着月神越来越苍白的脸,看着他紧抿的唇微微颤抖,看着他攥紧的拳头泄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只觉得心头也跟着沉甸甸的难受。
她知道自己戳到了最痛的伤疤,有些手足无措。
“师…师兄…” 她声音放得更轻,带着歉意和安抚:“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你别…”
月神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带着一种强行将自己从痛苦的回忆漩涡中拔出的狠厉。
他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指尖却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覆盖在幽影纱下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再开口时,声音是极力压抑后的平静,却比寒冰更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往事…如烟。”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他杀生…是因天道失衡,亦或是…执念难消。
追杀…不过是旧债未偿,新怨又起,我与他之间相爱相杀,但愿有一天都能一笑泯恩仇。”
他不再多言,只是重新挺直了背脊,将所有的痛苦和汹涌的回忆,再次深深锁回那看似平静无波的躯壳之下。
但那周身萦绕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沉重,却如同忘川河的水汽,无声地弥漫在两人之间,压得孟依依几乎喘不过气。
“师兄,你有后悔过吗?”
她看着月神孤寂清冷的侧影,看着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只觉得这位师兄身上背负的东西,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和沉重。
“命里该有那么一劫,后悔也无用。”
她默默地低下头,不敢再多问一句。
忘川河的呜咽声,此刻听来,竟像是为那段湮灭于时光、却仍在滴血的爱恨,奏响的哀歌。
孟依依坐在月神身边,看着他沉默的侧影,感受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沉重,心中百转千回。
良久,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寂。
“师兄…” 她的声音比平时郑重了许多,带着一种完成使命的庄重感:“有样东西…是您的师尊,那位清元圣母,在离开这片星域前,特意嘱托我转交给您的。”
她说着,摊开一直紧握的手掌。
掌心之上,三样东西静静悬浮,各自散发着截然不同却又都令人心悸的气息:
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它并非凡石,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容纳了整片破碎星空的暗紫色,石体内部却闪烁着点点细碎的、如同星辰湮灭瞬间残留的炽白光芒。
光芒流转间,隐隐有空间扭曲的波动传出,仿佛它本身就是一小块凝固的、崩坏的天穹。
一捧约莫两握之量的泥土。
这泥土色泽温润,介于深褐与玄黄之间,质地细腻得如同最上等的丝绸粉末。
它没有悬浮,而是像拥有生命般在孟依依掌心缓缓流动、聚散,每一次形态变化都散发出一种磅礴浩瀚、孕育万物的生生不息之道韵。
泥土表面,偶尔会幻化出极其微小的山川河流、草木虫鱼的虚影,转瞬即逝。
一封极其陈旧的信笺。
纸张呈现出历经漫长岁月的枯黄色,边缘已经磨损起毛,上面没有任何字迹,却折叠得异常整齐。
它没有光芒,也没有强大的道韵,但仅仅是存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沉重如山、承载着跨越无尽时空的嘱托与思念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