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雪粒砸在脸上,沈微澜一脚踏出秘库侧道,寒气如针扎进骨缝。她没回头,只将蝉翼剑反手插回袖中,掌心血痕被冷风一激,裂开细纹。
“走!”她低喝。
碎石在头顶簌簌滚落,雪崩的轰鸣未歇,整座山体像被撕开的皮囊,不断塌陷。夏蝉冲在前头,剑尖挑断垂落的冰棱,为众人清出一线通路。春棠肩上的包袱颠了一下,她伸手扶住,指节发白——里面是那枚刻着“壬午·冬十七”的青铜铃。
冬珞忽然拽住谢云峥胳膊。他踉跄一步,婚书从怀中滑出半截,封皮裂口处,黑气如丝,缠上他手腕。他面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手紧紧扣住墙面,指节泛白。 他咬牙撑住墙,喉间溢出一声闷哼。
“玉佩离身,封印反噬。”秋蘅疾步上前,药箱一掀,取出一枚银针,扎入他腕间穴道。黑气稍退,他额上冷汗却未止。
“别管我。”谢云峥嗓音发哑,“你往前。”
沈微澜没应声,只将《江山雪霁图》从怀中抽出。画卷触手冰凉,可她掌心血滴落其上时,墨色山水竟泛起微光,红痕游走如脉搏。
头顶雪层轰然裂开,巨冰砸落。
“闪!”夏蝉扑向春棠,两人滚入侧壁凹处。冰块擦着冬珞肩头砸下,碎屑溅进她领口,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盯着前方——一道窄门半掩,门缝透出幽蓝火光。
“那边!”春棠喘着气,手指颤抖地指向门内。
沈微澜已冲了过去。她一脚踹开残门,热浪扑面而来,火舌舔上眉梢。屋内四壁刻满五瓣红莲图腾,地面龟裂,寒气与热流交织成雾。屋内摆放着一些陈旧的器物,隐隐透着古朴的气息,墙壁上的红莲图腾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 她反手将画卷一展,血顺着指尖流下,浸透画角。
“嗤——”
火自纸面腾起,非橙非赤,而是幽蓝中透着暗红,像从地底爬出的冥焰。她将画卷往空中一掷,火焰如龙盘旋,迎向塌落的雪块。冰与火相撞,蒸汽炸开,轰然一声,雪流被逼退三尺。
“进来!”她回身招手。
众人鱼贯而入。夏蝉最后一个跃入,冰块砸在她脚后,封死了入口。
屋内骤静,唯有火舌舔舐空气的噼啪声。
春棠靠着墙滑坐下去,包袱落地,发出轻响。她低头,发现脚边一块地砖微微凸起,纹路与别处不同。她伸手一按。
“咔。”
整面墙轰然内陷,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暗格。玉匣静卧其中,匣面蒙尘,却无冰霜。
“这是……”她伸手去取,指尖刚触到匣身,忽觉一阵灼热。
“别空手碰。”秋蘅递过一方油布,“夹层防潮,也防毒。”
春棠接过,小心翼翼将玉匣捧出。匣扣锈死,她从发间拔下一根银簪,轻轻撬动。一声轻响,匣盖弹开。
泛黄的绢帛静静躺在里面。
“遗诏。”冬珞凑近,声音压得极低。
春棠展开,指尖微颤。墨迹斑驳,可字句清晰:
“壬午年冬十七,巫族圣女萧氏以骨血育灵胎,托于沈氏,乃皇室与神裔之合裔。红莲为证,血启山河。”
她念完,抬头看沈微澜:“你是……圣女之女?”
沈微澜没答。她一步步走近,指尖蘸血,轻轻点在遗诏末尾。墨迹微微扭曲,浮现一行朱批:“红莲为证,血启山河”——与她肩头印记同时灼烫,像有火在皮肉下烧。
谢云峥靠在墙边,喘息粗重。他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声,极轻,带着血味。
“原来如此。”
“什么?”冬珞问。
“先帝要的不是权。”他咳了一声,唇角溢血,“是长生。可长生需祭。你母以身承箭,镇住龙气。他们却说……这是诅咒。”
沈微澜缓缓抬头,目光如刃。
“所以你们把我换走,送进侯府,等我‘血醒’?”
谢云峥闭了闭眼。
“婚书压的是箭魂,也是你。可你母……留了后手。”
“什么后手?”
他没答,只抬起手,指向那幅仍在燃烧的《江山雪霁图》。
就在这时,地面猛地一震。
“轰——”
侧墙炸开,雪雾裹着黑影冲入。那人玄衣蒙面,袖口绣着柳家暗纹,手中握着半截残破冰魄箭,箭尖滴血。
“钥匙已开!”他嘶吼,双目赤红,“血归本源!你当承咒!”
夏蝉拔剑,蝉翼出鞘,寒光一闪。
“别近他身!”秋蘅厉喝,“他体内有蛊雾,血气一动,便能噬人!”
沈微澜心中一动,想起《江山雪霁图》曾沾过祭台血,焚过血诏,那画中祭火或许能克制这蛊雾。
那人却不管不顾,直扑沈微澜。他双臂张开,黑雾自七窍涌出,如活物般缠向她脖颈。
沈微澜后退半步,反手将《江山雪霁图》残卷一裹,缠上冰魄箭。她咬破指尖,血滴落箭身。
“嗡——”
红莲火自箭尖腾起,瞬间缠满箭身。她双手握箭,猛地掷出。
箭穿其心。
那人僵住,低头看胸前贯穿的火焰之箭,嘴角却缓缓扬起。
“你逃不过……轮回之誓。”
火势暴涨,吞噬其躯。就在他化为灰烬的刹那,画卷残影浮现空中——
青衣女子立于祭台,怀中抱着婴儿。她将孩子交予接生婆,转身踏入烈火。碑上刻字:“以我残魂,换她重生。”
火光映在沈微澜脸上,她瞳孔微缩,指尖轻轻抚过肩头红莲。
“娘……”
春棠忽然低呼:“匣底还有东西!”
她从玉匣夹层摸出半枚指印拓片,血色暗沉,边缘模糊。她盯着看了片刻,猛地抬头。
“这血……和柳若蘅妹妹留下的,一模一样。”
冬珞接过,指尖摩挲拓片边缘:“柳家早知圣女血脉。她们不是复仇,是……在等这一刻。”
秋蘅忽然蹲下,药箱打开,取出一枚玉瓶。她倒出最后半粒丹丸,塞进沈微澜手中。
“九转还魂丹,只剩这些。心脉若停,可续三刻。”
沈微澜没接,只将丹丸放回瓶中,轻轻合上。
“我不需要。”
她抬头,看向那道被雪封死的门。
“他们以为我是祭品。”她声音很轻,却像冰锥落地,“可祭火燃起时,执刀的从来不是神,是人。”
谢云峥靠在墙边,喘息渐稳。他缓缓抬起手,婚书摊在掌心,封皮裂口深处,隐约有字浮现。
“以玉为引,以血为祭。”
他盯着那八字,忽然问:“你还记得……你母最后说的话吗?”
沈微澜顿住。
记忆深处,雨夜,母亲倒在血泊中,指尖抚过她额头,声音微弱:
“蘅芜……活下去。莫信金玉,莫恋朱紫。火尽处,自有光。”
她闭了闭眼。
“我记得。”
谢云峥点头,将婚书递向她:“那这封印,你来毁,还是我来?”
沈微澜没接。
她转身,走到那幅仍在燃烧的《江山雪霁图》前。火焰映着她侧脸,像镀了一层金。
“火不是用来封的。”她伸手,指尖触向火焰,“是拿来烧的。”
火苗顺着她指尖爬上来,却不灼人。
她握拳,火焰收拢,如星火入掌。
“他们要我承咒?”她低语,“那我就让这咒,烧了他们的命。”
夏蝉收剑入袖,站到她身侧。
春棠背起包袱,手按上剑柄。
冬珞从袖中抽出一张舆图,指尖点向北邙主峰:“祭坛在顶,星图所指,与裂痕重合。”
秋蘅合上药箱,声音清冷:“我随你。”
谢云峥靠着墙,望着她背影,忽然开口:
“若你登顶,真能破局?”
沈微澜脚步未停。
她只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信命吗?”
他没答。
她转身,抬步走向那道被火映红的雪墙。
“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