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那幅画,月光照着山势逆流的笔锋。
谢云峥撑着断墙起身,肩头血迹未干,目光扫过残垣:“敌人未退,仍在外围布控。”
夏蝉低声道:“还在外面守着。”
春棠蜷坐角落,攥着烧焦的纸角,指节泛白,唇色发青。
沈微澜慢慢蹲下,从余烬之中捡起一小块未燃尽的纸。上面印着一行小字——“日志调阅编号:壬戌-七三”。她认得这编码,是冬珞管的那套情报系统才有的标记,这类编号唯有核心成员可查。
她抬头,声音很轻:“冬珞。”
冬珞听见叫她,抬眼:“小姐?”
“这编号,你看过吗?”
冬珞看了一眼,眉头微皱:“这是内档编号,只有我经手过。但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沈微澜没说话,把纸片递给谢云峥。他接过去,指腹蹭了蹭边缘焦痕:“有人从你那儿拿走的?”
冬珞摇头:“我昨晚核对过封存记录,所有日志都在。”
“那你现在去看看。”沈微澜说,“当面点一遍。”
冬珞顿了一下,没问为什么,起身就要走。
“等等。”秋蘅忽然抬手,从药囊中弹出一撮细粉,随风飘散,落在几人衣袖与手上。粉末飘着,有些泛出微弱青光。
夏蝉眯眼一看,低声叫住冬珞:“你手上有光。”
冬珞低头,指尖确实泛着淡淡青色。她不动声色把手缩回袖中:“刚碰过罗盘铜壳,可能是金属反光。”
“不是。”秋蘅声音压低,“这是‘显踪粉’,沾过近期纸张的人才会显色。你碰的不止罗盘。”
屋里一下子静了。
春棠抬头看着冬珞,眼里有惊也有怕。谢云峥眼神冷下来,手按在剑柄上。
沈微澜盯着冬珞:“你昨夜几点查的日志?”
“子时前后。”冬珞答得稳,“查完就锁了柜子,钥匙一直贴身。”
“可这编号对应的日志,”沈微澜缓缓道,“是前天下午调的。谁调的,你该有记录。”
冬珞沉默了一瞬:“系统里……没有调阅记录。”
“不可能。”春棠突然插话,“那天是我送的备份进去,亲眼看你签收的!”
冬珞看她一眼:“那你记得是谁批的条子?”
春棠张了张嘴,愣住:“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你接了文件袋。”
“那就对了。”冬珞声音冷了些,“文件袋是空的。我打开就发现少了一页,当天报了异常,但没人跟进。”
沈微澜目光一凝:“你说什么?”
“三天前,少了一份数据流向图。”冬珞沉默片刻,目光低垂,才缓缓开口,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我补抄了一份,原档没找到。”
沈微澜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正是“清源一号”的核心参数流转路径。她抬头:“这事你怎么没报?”
“报了。”冬珞声音不大,“递到你案头的第三天就被退回来了,批语写着‘无误,归档’。”
沈微澜脸色变了。
谢云峥皱眉:“谁批的?”
“你的印。”冬珞看着她,“你那几天发烧,春棠代你盖的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春棠。
春棠猛地站起来:“我没有!我只盖了两个字——‘已阅’!我没看见这张图!”
“那你看看这个。”冬珞从怀里取出一方绢布包裹,打开后露出半张焦纸,上面有模糊字迹:“……壬戌-七三调阅,Ip跳转至……京西……”
春棠瞪大眼:“这……这是我昨天写的备忘!可我没写完就被打断了!”
“打断你的是谁?”夏蝉问。
“没人!”春棠声音发颤,“我自己收起来的!可现在……怎么会在这儿?”
沈微澜盯着那半张纸,慢慢道:“有人翻过你的东西。”
屋里没人说话。
烟还没散尽,空气里还有股甜腥味。秋蘅又摸了摸药囊,确认解毒膏还够用。她悄悄看了眼冬珞的手腕——方才那一瞬,袖口滑落处,一道新灼痕清晰可见。
“冬珞。”沈微澜忽然开口,“你右袖为什么一直压着?”
冬珞动作一顿。
“你从进来就没松开过。”沈微澜往前一步,“让我看看。”
冬珞没动。
夏蝉已经站到沈微澜身侧,手按在剑柄上。谢云峥也撑着墙站起来,挡在前面。
“小姐。”冬珞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你们真觉得……我会出卖你?”
“我不知道。”沈微澜看着她,“但我知道,有人用我的名义退了你的报告。有人把本该锁死的资料带到了这儿。而你是唯一能接触全部日志的人。”
“那春棠呢?”冬珞反问,“她为什么多打一份流程图?为什么藏进账本?”
春棠脸色刷白:“我不是……我是怕记不住!开会要用!”
“那你为什么不烧它?”冬珞盯着她,“刚才沈小姐让你烧模型的时候,你犹豫了两息。你在等什么?”
“我……”
“够了。”沈微澜抬手止住她们,“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她走到那幅画前,手指抚过画中山势。逆流而上,水成锁链——这是她早年创的“困龙局”,本是棋盘上的杀招,如今被人搬进了现实。
“他们知道我的思路。”她低声说,“不只是技术,是我想什么,怎么想。”
谢云峥沉声问:“会不会……早就被盯上了?”
“不是盯。”沈微澜回头,“是内部有人配合。不然不会连日志编号都清楚。”
冬珞沉默片刻,目光低垂,才缓缓开口:“如果真有内鬼,最该做的不是审人,是设饵。”
“你说什么?”夏蝉皱眉。
“放个假消息。”冬珞抬起眼,“让所有人知道,但只说给特定的人听。谁传出去,谁就是内鬼。”
沈微澜看着她:“你想怎么做?”
“我可以改一条日志。”冬珞说,“把‘清源’的备用方案写进去,再假装不小心漏给某个人。只要对方动了,就能抓现行。”
屋里安静下来。
春棠咬着嘴唇,手还在抖。秋蘅悄悄往她身边挪了半步,伸手搭在她肩上,试了试她的脉。
“你心跳太快。”秋蘅低声说,“不是害怕,是中毒了。”
“什么?”春棠一惊。
“你闻过那烟吗?”秋蘅盯着她,“梦牵草加影奴散,会让人反应延迟,但也会刺激神经。你一直在强撑。”
春棠扶着墙,腿有点软。
沈微澜看着她们,又看向冬珞:“你刚才说改日志……你能保证没人发现?”
“能。”冬珞点头,“但我需要你的授权令,和一枚私印。”
沈微澜盯着她:“你现在就要?”
“越快越好。”冬珞伸出手,“否则,我们撑不到天亮。”
沈微澜没动。
谢云峥低声道:“你信她吗?”
沈微澜看着冬珞的眼睛,许久,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倒出一枚银印,放在她掌心。
冬珞接过,指尖微微发颤。她低头看印,又抬头,声音很轻:“谢谢你还肯给我机会。”
沈微澜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向门口。
夏蝉跟上去:“去哪儿?”
“看看屋顶塌的地方。”她说,“刚才那炸声……不像自然坍塌。”
三人跟着她往外走。谢云峥走在最后,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
冬珞坐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枚银印,袖口依旧压着右手。她低头,翻开罗盘底盖,迅速把印按在一处暗格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
然后她合上盖子,指尖在铜壳上轻轻敲了三下。
远处,一只黑羽鸟从残檐飞起,翅膀划过月光,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