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指紧绷着纳米丝线，金属纤维在掌心勒出一道深红的痕迹。第一具改造体的机械手指缓缓收拢，关节发出低沉的震颤声，连地面都随之微微震动。其余十一具改造体同步向前迈了半步，猩红的眼眸在展厅冷光下连成一圈，宛如将她围困的诡异光环。
她正欲发力，眼前却忽然一晃。
视野边缘浮现出半透明的界面，数据流飞速滚动，一行代码骤然跳出：【Δ-7-Ω-9-1-3】。
“孤影”自动弹出提示：匹配成功——这正是三年前，妹妹林璇最后一次对外通话所使用的频率。
林昭呼吸一滞，指尖微微颤抖。
下一瞬，一道全息影像浮现眼前。
苏璃端坐在虚拟办公桌后，黑发整齐挽成发髻，胸前那枚银莲花胸针冷冷泛着光。她指尖轻敲桌面，节奏竟与展厅安保系统的脉冲完全同步。手中缓缓旋转的，是一枚军功章。
“你就像一只困在数据网中的蝴蝶，”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令人无法挣脱的压迫感，“越是挣扎，缠绕得就越紧。”
林昭咬紧牙关，试图关闭“孤影”的情感反馈功能，系统却毫无反应。
屏幕上跳出警告：信号源加密等级过高，无法主动断开连接。
她左手按在作战服内侧，那枚模块仍在发烫；右手未松开丝线，指节因长时间用力已泛出苍白。她闭上眼，默念任务代号“凤凰清零”，用战术推演强行压制翻涌的情绪。
苏璃轻笑一声：“你现在还在用妹妹小时候哼的摇篮曲做神经校准音？真有意思。她最后一次唱那首歌，是你离开实验区的前一晚。”
林昭猛然睁眼，瞳孔微缩。
背景中，星图缓缓旋转。她忽然察觉，每当苏璃说出“真有意思”这几个字时，星图边缘便会闪过一道极短暂的波动——不足0.02秒。那是联邦情报部主控室实时投影所产生的延迟错帧。
她在心中记下：第三层防火墙，信号中转点。
“你根本没见过她哭，”她开口，声音略显沙哑，却异常平稳，“没见过她发着高烧到三十九度，仍坚持背诵基因编码表的样子。”
苏璃嘴角微扬，不作回应，反而问道：“那你记得吗？她六岁那年被关进隔离舱时，说了什么？”
话音未落，一段音频悄然响起。
孩童的哭声从虚空中传来，断断续续，带着熟悉的鼻音：“姐姐……灯太黑了……我怕……”
林昭太阳穴突突跳动。“孤影”的界面轻微晃动，环境解析精度下降了12%。
她不动声色，右手的丝线悄然下滑，贴着展台边缘，缓缓滑向散热口。左手依旧压着发热的模块，体温持续升高。
紧接着，第二段音频响起。
这次是更年幼的林璇，声音如同梦呓：“我想吃你藏在柜子顶上的蓝星糖……别告诉陈默……”
林昭的手指猛然收紧。
那颗糖是她偷偷带进去的违禁品，位置只有她们两人知晓。
但她很快察觉异常——这段录音太过干净。没有培养舱的循环声，也没有通风系统的嗡鸣。真实的录音里，这些背景音从未消失。
“孤影”立即启动反向追踪。数据逆流而上，突破第一层伪装，进入第二层加密隧道。
苏璃继续说道：“你以为你在保护她。可你知道吗？她最后的愿望，是让你别再回来。”
林昭冷笑：“你连她说话时喜欢摸耳朵的小动作都不知道。”
她强行激活“孤影”的高负荷模式。系统立刻发出警告：颅内温度已达临界值，预计0.8秒后产生灼痛感。
数据流加速，冲破第三层防火墙。信号定位进度：67%。
就在即将锁定源头的瞬间——
第九具改造体突然抬头，张口发出一声清晰的孩童哭喊：“姐姐！救我！”
声音、气息、颤抖的频率，与六岁那年被困实验室的录音一模一样。
林昭心头猛然一沉。
“孤影”红色警报弹出：情感干扰超标！神经同步率暴跌87%，预计失神1.2秒！
视野瞬间模糊，身体失控，右手松了半寸。
口中猛地涌出血腥味。
她咬破了舌尖，剧痛如刀刺入大脑。意识几乎飘散，又被强行拉回。
实际失神仅0.6秒。
就在这0.6秒内，“孤影”仍在运转，捕捉到关键破绽——那声“救我”存在0.03秒的电子延迟，尾音带有极其微弱的谐波，频率与苏璃脑波同步器的特征波段完全吻合。
是伪造的。
她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眼神却已清明。
苏璃的影像依旧端坐，语气平静：“你还能撑多久？这系统每天只能高强度运行三次。你已经用了四次。”
林昭未语。右手的丝线悄无声息地插入散热口的电路缝隙，末端触碰到裸露的电容极板。
“你知道沈烬为什么给那些改造体起古典名字吗？”苏璃轻声问，“他说，唯有诗人的灵魂，才配承受进化的痛苦。”
林昭冷笑：“那你呢？你觉得复制人也有灵魂吗？”
苏璃指尖微顿。
星图的闪烁频率变了，从0.02秒延迟变为0.05秒。
林昭抓住了这个细节。
信号中继点出现波动，说明远程操控端出现了短暂的计算过载——可能是情绪波动，也可能是记忆紊乱。
她在心中默默计算电容的残余电量。
散热口内部电压仍高于180伏，一旦引爆，足以引发局部电磁紊乱，干扰改造体0.4秒。
足够她突破第一圈包围。
但她清楚，苏璃不会轻易放过她。
“你有没有想过，”苏璃缓缓起身，影像逼近，“林璇的意识，也许早就上传了？现在的她，或许正在看着你。”
林昭手指微颤。
“孤影”突然弹出新提示：检测到微弱量子信号，频率与妹妹纳米手环的待机波段一致。
她心头一震——不可能！那手环三年前就已损毁，信号早已消失。
除非……有人在伪造。
她不再试图切断连接，反而主动向“孤影”输入一段反向数据流，伪装成情绪崩溃时的脑电波紊乱。
系统配合模拟，生成一串混乱的神经波动曲线。
苏璃的影像稍稍放松：“终于……撑不住了？”
林昭低头，呼吸急促。右手却已将丝线完全接入电容接口。
“你知道吗？”苏璃的声音低沉下来，近乎耳语，“我也曾有个妹妹。她在基因实验中死去。我眼睁睁看着她融化在培养液里，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
林昭听出来了。
这不是伪装。
那是真实记忆引发的本能反应。
她心中微动。
“孤影”悄然切换至被动监听模式，不再主动攻击，而是静静记录苏璃每一句话的声纹、语速，以及背景信号的细微变化。
数据在后台悄然积累。
苏璃继续道：“所以我现在做的，不是控制，是保护。我不想任何人再经历那种痛苦。”
林昭缓缓抬头，嘴角仍带着血迹：“那你为什么……还要模仿她哭？”
苏璃沉默一瞬。
星图停止转动。
就在这一刹那，林昭右手猛然一扯——
丝线导通电容回路！
轰——
展台底部爆出一声闷响，火花四溅！第九具改造体的腿关节瞬间失灵，单膝跪地。其余改造体红眼闪烁，动作迟缓了0.3秒。
林昭借力向后跃出，落地时左脚踩中碎玻璃，脚踝一扭，身形微晃。
但她没有停下。
右手迅速收回丝线，缠绕在手腕上，准备迎接下一波反击。
苏璃的影像开始消散，最后一句话随风飘来：“你赢不了的。她不在现实里。”
影像消失前，星图角落闪过一串坐标编码，极快，却被“孤影”精准截获。
林昭站定，喘息粗重，鲜血顺着嘴角滑落，滴在作战服前襟。
她盯着跪地的第九具改造体，声音沙哑，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模仿不了她的呼吸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