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捏着手中的阴石,指尖传来刺骨的冰凉。
石中除了精纯的阴灵气,确实还夹杂着一丝丝微弱的普通天地灵气。
他立刻做出判断,这玄阴岛的矿脉,原本很可能是一条正常的灵石矿脉,只是不知何故,被海量的阴煞之气侵染,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石内散发出的阴煞之气,带着一种令人神魂狂躁的意味。
普通修士若是长期吸收这种驳杂的气息,恐怕用不了几年,心智便会被彻底侵蚀,最终失去自我,化作一具只知杀戮的活尸鬼物。
他将三块阴石塞入腰间的布袋,再次拎起镐头。
如此这般,短短半日。
一条百余丈长的崭新坑道,在他恐怖的蛮力下硬生生开辟出来。
或许是运气不错,挖到了一条富矿脉,这半日光景,他竟收获了不下五十块阴石。
看着布袋里灰白色的晶石,云天竟生出了一丝久违的成就感。
正当他准备再接再厉时,坑道深处隐约传来一些人语声。
他好奇地走回主坑道,这才发现外面天光已暗,不少矿奴正收拾着工具,神情疲惫地返回自己的石屋。
但仍有近半数的修士并未离开。
他们选择在自己挖掘的坑道口就地坐下,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显然是怕自己辛苦一天开拓的地盘被人抢占,索性在此过夜。
云天目光扫过,最终落在不远处一个坑道口。
那里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发丝灰败,满脸褶皱,看年纪至少已过花甲。
他正拿着一张干硬的大饼,就着水囊里的清水,艰难地吞咽着。
云天注意到,这老者虽然外表老迈,但眼神深处却没有其他矿奴那种行尸走肉般的麻木,反而透着一股子韧劲。
他心中一动,缓步走了过去。
刚走到距离老者不足一丈的地方,那老者便猛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闪电般将没啃完的半张饼揣进怀里,警惕地站起身,枯瘦的手掌握紧了身旁的镐头。
云天见状,便知对方误会了自己是来抢地盘的,心底有些无奈。
他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足够和善的笑容,拱了拱手:“老丈,叨扰了。”
老者盯着云天年轻的面庞,眼中的警惕稍缓,意识到自己可能反应过度了。
但他依旧没有放松,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是新来的?找老头子我有什么事?”
云天心头一喜,知道找对了人。
这老头,不像那些被磨灭了心气的“活尸”。
他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小子初来乍到,对这里许多规矩都不甚明了,想向老丈请教一二。”
“哼,油嘴滑舌。”
老者闻言,脸上露出一副“你算老几”的表情,不耐烦地挥了挥枯瘦的手掌。
“有什么好请教的?没看见老头子我正吃饭吗?一边玩去。”
云天也不生气。
他心念微动,一枚圆润的丹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掌心,正是辟谷丹。
这丹药不知在他的储物戒中沉睡了多少岁月,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他笑呵呵地上前一步,不等老者反应,便十分自然地抓住老者布满老茧的手,将那粒辟谷丹塞入其掌心。
“老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小子耽误不了您多长时间。”
老者心头大惊,自己竟被这个年轻人如此轻易地近身握住了手腕!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掌心那枚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丸彻底吸引。
一股浓郁的灵气波动,让他干涸的经脉都为之颤动。
他脸上那戒备的表情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真挚的笑容。
他赶忙将丹丸一口吞下,生怕云天反悔。
丹药入腹,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腹中那长年累月的饥饿感,顷刻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饱足感。
老者满足地轻叹一声,仿佛连骨头都轻了几分。
云天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含笑看着。
看到老者这副模样,他尘封的记忆深处,似乎也泛起了一丝遥远的涟漪。
老者拍了拍肚子,这才重新抬头看向云天。
他眼中的戒备消散了大半,语气也和缓下来:“看你小子谈吐不凡,想来也不是一般人,怎么也被抓到这鬼地方来当矿奴了?”
云天便将自己遭遇空间乱流,意外流落荒岛,最终被“搭救”至此的经历,半真半假地述说了一遍。
老者听完,轻轻一叹,也不去分辨真假。
“小子,你这运气,也真是够背的。到了这里,你这一辈子,就算是定下了。放宽心,老老实实挖矿,平安过完这辈子就算不错了。”
“老丈为何如此消极?”云天恰到好处地露出不解之色,“他们不是说,我们只是记名弟子,只要将那《玄阴功》修炼入门,便能成为玄阴宗的外门弟子吗?”
“唉,你这傻小子,这种鬼话你也信?”
老者看云天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这里是什么地方?玄阴岛!玄阴宗!整座岛上都弥漫着阴煞之气。就算不修炼那劳什子《玄阴功》,待久了都有可能被阴气侵蚀,丧失神智,沦为活鬼物,更何况是主动去修炼那鬼东西?真是无知者无畏,不要命了!”
老者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出言训斥。
“当然,”他话锋一转,“凡事无绝对,偶尔也有那么一两个成功的,确实能摆脱矿奴的身份。不过那代价……”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正用头撞击岩壁,发出“砰砰”闷响的矿奴,眼神里带着一丝讥讽与怜悯。
“喏,看到那个人没?他也想一步登天,结果呢?神魂被阴煞之气侵蚀,如今就成了这副半疯半傻的模样。”
云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人的状态,与他之前见过的那些行尸走肉般的矿奴一般无二。
他心中对修炼《玄阴功》的念头,又多了一重顾虑。
“原来如此,多谢老丈指点。”云天拱了拱手,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还未请教,这玄阴岛,究竟是在何处地界?”
老者闻言一愣,但看看云天那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模样,随即有些了然,摇了摇头。
“看来你小子,还真是个刚出道的愣头青。连这些常识都不知道,就敢一个人在外面乱闯。”
云天嘿嘿憨笑一声,没有反驳。
老者看在那颗辟谷丹的份上,倒也耐心解释起来。
“我们所在的这片海域,名为千星海。而这千星海,又是无岸海中,唯一一片能让人落脚的海域。”
“无岸海!?”
云天失声惊呼。
这一声,在这相对安静的矿洞中显得格外突兀,瞬间引来了周围不少矿奴诧异的目光。
老者并未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千星海,顾名思义,因有无数岛礁星罗棋布而得名。其中以星岛最大,玄阴岛、天鹤岛、海鲨岛及悬空岛次之。这些大岛,自然都有强大的宗门势力盘踞。这玄阴宗,便是玄阴岛唯一的主人。据说,玄阴宗还是这片海域最古老的宗门之一,虽然如今不比当年,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底蕴犹在。”
后面的话,云天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无岸海”三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反复轰鸣!
轰!
那本就破碎不堪的识海,在这一刻仿佛被投入了亿万道雷霆,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志彻底撕碎!
无岸海!
自己……怎么会到了无岸海!
那可是距离东荒大陆不知多少亿万里之遥,被誉为修士禁区,有去无回的传说之地!
云天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一股冰冷到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这岂不是意味着,他将永远无法返回东荒?
永远……见不到那些故人了?
可恶!鲲魂——
云天内心在无声地咆哮。
原本,他对那鲲魂将自己卷走,虽有怨气,却并未上升到恨意。
可现在,当他得知自己被扔到了这么一个绝望之地,那份怨气瞬间化作了滔天的恨意,恨得他牙关紧咬,指甲都几近嵌入了掌心!
老者看着云天瞬间惨白如纸的脸色,和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知这年轻人终于明白了自己身陷何等囚笼。
他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喃喃。
“还是太年轻了啊……”
许久,云天才从那冰寒彻骨的绝望中挣脱出来,强行将翻腾的心绪压下。
他对着老者,深深地拱了拱手,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沙哑:“多谢老丈相告,小子……受教了。”
老者见他这么快便恢复了镇定,眼中掠过讶色,但也没多问,只是拍了拍云天的肩膀:“无妨,慢慢就习惯了。”
说罢,他转过佝偻的身子,便要坐回自己的洞口。
看着那萧索的背影,云天心底泛起酸楚。
他探手入腰间的布袋,从中摸出十块阴石,上前几步,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老者枯瘦的手中。
“老丈,这是小子些许谢礼。日后若有不懂之处,还需老丈多多赐教。”
冰凉沉重的晶石落入掌心,老者浑身剧震,猛地回头,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他低头看着手里那堆灰白色的晶石,每一块都散发着诱人的阴冷灵光,震惊地抬头望向云天,心里直犯嘀咕。
这小子,莫不是个傻子?
这十块阴石,可是要他老头子拼死拼活半个月才能凑齐的数!
云天却只是对他温和地笑了笑,不等老者回话,便转身走回了自己那条新开辟的坑道深处。
他在坑道尽头盘膝坐下,四周的黑暗与死寂,恰如他此刻的心境。
良久,只换来沉重叹息。
如今已知身陷何地,光是焦急也无济于事。
眼下,修复识海才是首要之务,否则修炼、炼器、炼丹尽皆是奢望,他将永无脱困之日。
云天将那本《玄阴功》的小册子再次拿出,指尖摩挲着阴冷的封面,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着。
要不要冒险一试?
若是换做从前,他神念强大,又有小藤在侧守护,何至于如此为难。
可现在这混沌破碎的识海……
唉!
又是一声长叹,他仿佛陷入了矛盾的旋涡。
云天从布袋里又取出一枚阴石,捏在指尖,细细端详。
体内灵力稍作运转,他决定先行试探,小心翼翼地牵引着石中的气息。
一缕阴寒的气息透过指尖,渗入肌肤。
就在那股气息将要侵入经脉的刹那,云天准备随时将其逼出。
可异变陡生!只见他指尖的肌肤之下,淡金色的纹印倏然亮起,随即隐没。
云天惊喜地发现,那缕阴气中令人狂躁的煞气,竟凭空消失了!
渗入筋脉的能量虽然依旧阴寒,却变得温顺了许多,再无那种侵蚀心智的暴戾之感。
“这……万圣道体,竟能自行消弭这阴煞之气?”
“如此说来,我应当能修炼这《玄阴功》!”
虽不知修炼这门功法,究竟能否修补神魂识海,但眼前这个希望,已足以让他燃起期待!
巨大的喜悦冲散了先前的绝望阴霾,云天将手中阴石郑重收好,迫不及待地将《玄阴功》翻到第一页,开始认真研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