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洐王身着石青色常服踏入德惠宫。德妃正临窗摆弄一盆初绽的腊梅,见他进来,只淡淡瞥了眼:“今日怎得空进宫?不用去户部查账了?”
“儿臣是来谢恩的。”洐王行过礼,目光落在母妃鬓边新簪的点翠步摇上——那是安柔亲手绣了荷包换来的料子,“昨日母妃派人送的补品和刘嬷嬷,柔儿很是欢喜。”
德妃将花枝扶正,语气不咸不淡:“她是洐王府的王妃,怀着我的孙儿,我照拂她是应当的。倒是你,”
她转过身,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前日在朝堂上为了江南漕运的事跟御史台吵起来,当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
轩辕洐之垂眸:“儿子只是觉得,漕运改革关乎数十万百姓生计,御史台那帮老臣只知引经据典,却不知民间疾苦……”
“够了。”德妃打断他,从描金托盘里取过一盏杏仁酪推到他面前,“本宫不管你朝堂上如何争,但有一条——不许把戾气带回府里。柔儿怀着身孕,受不得惊吓。”
她顿了顿,声音软了几分,“刘嬷嬷说,她昨日为了李婉儿的事,竟愁得用了半碗燕窝就放下了筷子?”
洐王接过茶盏的手微微一顿,耳根泛起薄红:“是儿子没照顾好她。”
“你知道就好。”德妃哼了声,眼底却藏着笑意“那凤纹簪她可还喜欢?当年你父皇赏我的时候,我也跟她一般,欢喜得几夜没睡好。”
“喜欢得紧,连午睡都戴着。”洐王想起昨夜安柔鬓边的流光,唇角不自觉上扬,“她说……要戴着去给太后请安,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您认下的儿媳。”
德妃闻言,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暗纹,半晌才低声道:“傻孩子。”
眼底却泛起水光,“当年你父皇属意安国公家的嫡女做你的王妃,你怎样都不同意。我看出你的决心。我就跪在养心殿外一天一夜,请求皇上不要叱婚。而你更是跪了许久拒婚。如今你如愿娶了靖和公主安柔。”她抬眸望着洐王,“现在更是见你们夫妻和睦,我这颗心才算落了地。”
洐王喉结滚动:“母妃……”
“行了,别说这些了。”德妃拭了拭眼角,忽然从妆匣里取出个锦盒,“这是太医院新制的安胎药,你带回去让刘嬷嬷每日盯着柔儿喝下。还有这个……”
她又递过一串沉香手钏,“你父皇当年征战沙场时,我就给他戴这个安神。你如今既要忙朝堂事,又要顾着家里,也得保重身子。”
洐王接过锦盒和手钏,指尖触到母亲微凉的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儿子知道分寸。倒是母妃,昨夜又没睡好?眼下都有青影了。”
德妃拍开他的手,嗔道:“就你眼尖。”转身从博古架上取下个白玉镇纸,“这是你外祖父留下的东西,你拿去摆在书房,日日看着,也学学他当年‘清廉自守,刚正不阿’的风骨。”
洐王接过镇纸,触手温润。他望着母妃鬓边的银丝,忽然屈膝跪下:“儿子不孝,让母妃劳心了。”
“起来吧。”德妃扶他起身,指尖划过他眉心的川字纹,“你呀,就是性子太犟。当年为了拒婚是这样,如今为了漕运改革也是这样。”她叹了口气,“但犟也有犟的好处,至少没忘了自己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