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出犹如蛛网般错综复杂的裂痕,那丝丝缕缕的光影,仿佛将苏晚的心也切割得凌乱不堪。她的指甲几乎要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苍白的痕迹,仿佛这样才能稍稍缓解此刻内心的紧张与恐惧。
“你果然来了。” 这声低笑仿佛是淬了冰的刀尖,冷冽而锋利,贴着她的后颈轻轻划过,让她的脊梁骨瞬间泛起一阵寒意。
她身体僵在《齐民要术》的书架之后,眼睛紧紧盯着那玄色的衣角,随着主人的步伐,缓缓扫过地砖。杜仲的皂靴稳稳地停在三步之外,腰间玉牌上 “太医院” 三个字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仿佛在无情地宣告着她身份的暴露。
“苏医女,深夜潜入王府,是来偷药方,还是……” 他轻轻晃了晃指尖的银针,针尾那抹红绳随着动作轻轻颤动,宛如一条伺机而动的小蛇,“替人查案?”
苏晚的心跳声如雷鸣般在耳边轰响,仿佛要冲破胸膛。三日前替侧妃诊治时,她确实注意到这根银针尾端系着半截褪色的朱砂绳,那时只以为是普通医家的信物,怎料此刻竟成了对方识破她身份的关键凭据。
“杜大人好兴致。” 她强忍着内心的慌乱,强迫自己挺直腰板,袖中早已紧紧攥住三根银毫,那尖锐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了些,“深更半夜不歇着,倒在书房守株待兔?”
杜仲忽然笑了,那笑容在昏黄的烛火下显得格外阴森,眼尾的细纹里仿佛浸满了冷意,“你以为我认不出你?当年你在太医院试针时,我就站在屏风后。” 他伸出指节,轻轻叩了叩案上那本古朴的《黄帝内经》,“那天你扎中‘肩井穴’时,运针手法和今日替侧妃治咳时…… 分毫不差。”
苏晚的喉间一阵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半月前她替太医院张院判匿名应诊治疗中风,原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竟被这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盯上了。
她的拇指悄悄摩挲着袖中银针对准的位置 —— 合谷穴,人体麻醉要穴,只要能精准刺中……
“叮 ——”
银针破空的声音比她的心跳还要急促,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寂静的夜空。苏晚本能地向后仰身,发簪 “啪” 地一声撞在书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几卷医书受此震动,“哗啦啦” 地砸落下来,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她借着这股力道顺势滚落在地,左手迅速撑住案角,借力猛地起身,右手的银针对准杜仲手腕的 “合谷” 穴,毫不犹豫地狠狠扎下。
“啊!” 杜仲忍不住闷哼一声,手腕瞬间从掌心麻到指尖,脸上的肌肉因疼痛而微微抽搐。
苏晚这才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并非纯粹的敌意,倒像是被人揭开旧伤疤时,所流露出的痛苦与挣扎。
“我不想伤你。” 她压低声音,银尖依旧稳稳抵在他的麻筋上,“但你若再拦我……”
“苏姑娘当真以为,仅凭这点医术就能全身而退?” 杜仲突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赵总管的人已经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了。”
话音未落,窗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主子!” 赵总管那尖锐的公鸭嗓,混着铁器碰撞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地窖刚发现有人动过封条,书房这边……”
苏晚心头猛地一凛,犹如被重锤击中。她来不及多想,抄起案上的茶盏,用力砸向窗户。伴随着玻璃破碎的脆响,她迅速翻过那半人高的窗台。
夜风裹挟着院外浓郁的桂花香,扑面而来,那香甜的气息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她沿着白天提前踩好的路径,不顾一切地狂奔,然而,却在影壁后被两道如鬼魅般的身影截住 —— 两个身材魁梧的持戟护卫,手中的灯笼将他们脸上的横肉映照得发亮,那狰狞的模样在夜色中更显可怖。
“拿下!”
伴随着一声怒喝,长戟带着呼呼的风声,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苏晚狠狠劈来。苏晚侧身急忙避开,后腰却不慎撞在青砖墙角,一阵剧痛袭来,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咬紧牙关,摸出最后一根银针,准备拼死扎向护卫的手腕。就在这时,却见对方的戟尖突然顿住 ——
“奉陛下之命,查访王府可疑之人。”
这清冽的男声犹如一把淬了霜的剑,瞬间劈开浓稠的夜色,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昭从树影里从容走出,玄色大氅被风高高掀起一角,如同一只展翅欲飞的黑色雄鹰。腰间的金牌在月光下泛着冰冷而耀眼的光,仿佛是权力的象征,让人望而生畏。
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个身着劲装的暗卫,个个神情冷峻,影十一手中的刀已经出鞘,刀刃上还沾着未干的血,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刚刚经历的一场恶战。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与犹豫,手中的戟杆 “当啷” 一声,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赵总管的脚步声在转角处猛地顿住,只余下灯笼的光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那影子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在黑暗中肆意舞动。
“走。” 顾昭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抓住苏晚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口,缓缓渗进她的肌肤,仿佛给她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影十一断后。”
两人穿过角门时,苏晚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那声音仿佛是命运的重锤,在她心头敲响。
她忍不住回头望了眼灯火渐起的王府,那座原本庄严肃穆的府邸,此刻在夜色中仿佛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袖中的密信副本已经被汗水浸湿,变得发皱,仿佛在诉说着刚刚经历的惊心动魄。
“这封信……” 她将纸卷小心翼翼地塞进顾昭掌心,“柳某送的二十车梦魂花,和晋州赈灾粮的亏空数目对得上。”
顾昭紧紧捏着纸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纸卷嵌入掌心。“明日早朝,我会连人带证呈给陛下。” 他低头,温柔地替她理了理被扯乱的发丝,声音不自觉地放软,“先回医馆,阿晚。”
城南医馆的灯笼还亮着,那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微微摇曳,仿佛是黑暗中温暖的港湾。苏晚刚拐进巷口,就看见林小满的影子在窗纸上晃动,那影子像是一只焦急的小鸟,不停地跳动。
小丫头抱着个布包,如同一道疾风般冲了出来。月光洒在她身上,映出她眼眶发红,像是刚刚哭过。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封墨迹未干的信,声音带着一丝焦急与担忧:“晚姐!方才有人翻墙塞了这个,说是…… 说是您弟弟小川在晋州的同窗捎来的。”
苏晚接过信的手突然颤抖起来,那信皮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看起来像孩子写的 ——“苏小川姐姐亲启”。她抬头时,顾昭正静静地站在巷口,目光扫过那封信,又迅速移开,仿佛在等待着她开口。
夜风轻轻掀起医馆的门帘,浓郁的药香混合着露水的味道,如潮水般涌来。苏晚捏着信的指尖微微颤抖,这时,里屋传来母亲轻轻的咳嗽声,那声音仿佛是一根针,刺痛了她的心。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将信小心翼翼地塞进衣襟最里层 —— 有些事,得等天亮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