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八分,地下石碑厅的空气泛着冷铁味。
林晚秋的手电光束扫过青灰色石壁,光斑落在那些扭曲的“古老符文”上时,她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这哪是什么原始刻痕?
交错的线条里藏着规律的点横排列,像极了地质勘探报告里的应力分布图。
“是编码。”她压低声音,指尖擦过石纹,岩粉簌簌落在手套上。
背包里的便携解码仪发出轻鸣,屏幕跳动着乱码。
“需要生物验证。”仪器提示音让沈雪的呼吸陡然一滞,她抱着九号实验体的玻璃罐站在阴影里,眼尾还凝着未干的泪。
林晚秋抬头时,正撞进沈雪泛红的眼底。
那姑娘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罐上的血渍,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家dNA,沈家声纹。”解码仪的机械音在空旷的石厅里格外清晰,“这是……”
“我爸的实验室也有这种锁。”沈雪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
她向前走了两步,玻璃罐在手电光里泛着青灰,九号实验体的指尖还攥着那粒红色药丸。
“他说过,勘探队的秘密,要留给最疼的人。”
林晚秋的喉结动了动。
二十年前那个被托付的雪安,此刻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她摸出银锁,金属贴着指尖凉得刺骨——这是父亲用半生守着的重量,如今要由她们共同承接。
“过来。”她朝沈雪伸出手。
对方的指尖在识别区上方悬了三秒,最终落下去时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爸爸唱给我听的最后一首歌……我也记得。”沈雪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混着石厅里的滴水声,哼出一段跑调的旋律。
那是首老得掉渣的民谣,林晚秋突然想起父亲抽屉里那张泛黄的歌谱,边角还沾着矿灰。
解码仪发出蜂鸣。
石壁上的符文开始流动,像活过来的银线,最终在两人头顶交织成一幅动态地脉图。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捕捉到沈雪睫毛的颤动——那姑娘正死死咬着下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b37溶洞……”她指着图中那个幽蓝的光斑,“不是自然形成的。”
“是军方走私通道爆破后的空腔。”沈雪的声音突然冷下来,“我爸的笔记里提过,当年有人用矿难当幌子。”地脉图上的光斑开始闪烁红光,林晚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是应力过载的预警。
清晨六点零三分,临时指挥节点的空调发出刺耳的嗡鸣。
陆承宇的脸在全息投影里泛着青灰,额角的纱布渗着暗褐血渍,显然又熬过了通宵。
“12小时。”他的指尖划过悬浮的地质模型,“b37的承重柱已经出现微裂缝,自发塌陷的冲击波会掀翻镇东的学校和卫生院。”
林晚秋的指甲掐进掌心。
屏幕上的“叩心”装置参数刺得她眼睛发疼——那是YJ9项目的遗留设备,父亲的名字就刻在授权人列表第一行。
“需要双人指纹加语音。”她盯着屏幕上的确认键,喉间发紧,“其中一个是我爸。”
“林振山的生物信息存在军方备案。”陆承宇突然伸手按住投影,模型里的地脉图随之扭曲,“你爷爷是勘探队长,你爸当年参与过YJ9的收尾工作。”他的声音放轻,“当年那笔三百万的‘坏账’,其实是我爸替你爸垫付的设备维护费。”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突然刺痛。
她望着投影里陆承宇眼底的阴影,突然想起昨夜他塞在她西装内袋的胃药——那是她从前总忘记吃的牌子。
“所以你早就知道……”
“知道你爸不是贪官,知道张正华在掩盖矿难真相。”陆承宇扯了扯领口,喉结滚动,“但我不敢说。”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屏幕,像是要触碰她的脸,“我怕你知道真相后,连看我的眼神都会变。”
林晚秋的手机在此时震动。
省纪委的消息跳出来:“张正华交代,3号矿洞里困着47名矿化病村民,生命体征微弱。”她的呼吸陡然一滞,抬头时正撞进陆承宇的目光——那里面有愧疚,有心疼,更有破釜沉舟的坚定。
“我签。”她的指尖落在确认键上,金属凉意透过手套渗进骨头,“以林振山之女的名义。”
上午八点四十五分,废弃隧道的潮气裹着霉味钻进鼻腔。
林晚秋的战术靴踩过碎石,耳麦里传来陈工程师的喘息:“前面塌方了!”她的手电光束扫过堆成小山的碎石,真实之眼捕捉到石堆边缘的微颤——那是下方空腔引起的共振。
“别动。”她抬手拦住要上前的队员,“下面有空腔。”话音未落,九号实验体的玻璃罐突然发出轻鸣。
林晚秋转头时,正看见沈雪怀里的实验体指尖闪烁微光——那些矿化结晶在共振。
“是回音。”她蹲下身,将耳朵贴在石壁上,“和实验体的频率一致。”
陈工程师的手电光扫过来:“输气管道!”他指着隧道顶部半露的铁管,“当年军管区的备用通道,应该能绕到控制室。”林晚秋望着足有两米高的管道,解下腰间的安全绳:“我先上。”
攀爬时,她的膝盖撞在锈迹斑斑的管壁上,疼得倒抽冷气。
上方突然落下碎石,砸在她的头盔上发出闷响。
“小心!”陈工程师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振山当年也爬过这条管道。”林晚秋的动作顿了顿——父亲的身影突然浮现在眼前,同样的管道,同样的锈迹,只是那时的他更年轻,肩上还扛着勘探仪器。
中午十一点二十七分,震源控制室的灰尘在光束里跳舞。
林晚秋的手套擦过操作台,扬起一片灰雾。
面板背面的照片让她的呼吸陡然一滞:林振山和沈墨白并肩而立,两人胸前都别着半块虎符,背后的小字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依然能辨出“我们签名字,不是为了权力”。
“身份核验通过。”系统提示音惊得她抬起头。
指纹和声纹已经录入,屏幕上的进度条跳到99%。
“辅助授权人需现场确认。”机械音刚落,监控画面突然切换——沈雪站在实验室核心区,手里握着一把碎玻璃。
“小雪!”林晚秋扑向监控屏幕,指甲几乎抠进操作台。
沈雪的手腕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滴进启动槽时,她笑了:“我爸当年没签完的字,我替他补上。”林晚秋的真实之眼捕捉到她眼底的解脱——那是压了二十年的重担终于落地的释然。
警报声骤然响起。
“能量过载!”陆承宇的声音从耳麦里炸响,“必须手动校准,否则还是会塌!”林晚秋的目光扫过操作台上的共振腔示意图,防护服的拉链在指尖发出刺啦声。
“我去。”她刚要起身,沈雪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
“让我去。”沈雪的白大褂染着血,手里攥着那枚耳麦,“我爸的数据你带出去,我的记忆……”她的声音顿了顿,“你可以不用记住。”不等林晚秋反应,她已经冲进了共振腔,幽蓝的光芒瞬间吞没了她的身影。
下午一点零九分,共振腔外的仪表屏上,频率曲线正在缓缓回落。
林晚秋攥着耳麦,指节发白。
里面传来断续的低语:“告诉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这次换我来找爸爸。”话音未落,电流声骤然响起,屏幕上的生命体征线拉成了直线。
“小雪!”林晚秋的呼喊撞在金属门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她跌坐在地,泪水砸在防护服上,晕开深色的斑。
操作台的系统日志突然弹出:“YJ9协议终止。新契约生效:由生者书写。”
暮色漫进窗户时,林晚秋抱着密封的数据箱站在控制室门口。
风掀起她的西装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那是二十年前支教时穿的。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她抬头望向渐暗的天空,银锁在颈间发烫,像在替父亲说最后一句叮嘱。
黎明五点零三分的边境撤离点还很安静。
林晚秋望着停机坪上的直升机,数据箱的金属外壳贴着掌心,带着体温的余温。
她摸出手机,最后一次打开沈雪的聊天框——最新的消息停在三小时前:“替我看看青禾镇的春天。”
直升机的螺旋桨开始转动。
林晚秋抱紧数据箱,转身走向舱门。
风卷着山雾扑来,她仿佛又看见沈雪走进共振腔的背影,带着释然的笑。
而在更远处,青禾镇的天空正泛起鱼肚白,像一块被洗净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