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吧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骰子碰撞的脆响和说笑声搅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越来越浓的酒气。
苏沅注意到，辛涟身边的学弟们不知何时散了，他独自坐在窗边，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空玻璃杯，眉峰微蹙，显然对周遭的喧闹有些不耐。
柴潇潇正被陈昊拉着和一群人玩真心话大冒险，笑得前仰后合。
苏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潇潇，我有点累，想先回去了。”
“啊？这就走吗？”柴潇潇转头，脸上还带着红晕，“再玩会儿嘛棠棠。”
“不了，明天还有早课。”苏沅笑了笑，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辛涟的方向，“你们玩得开心点。”
她拎起帆布包起身，路过辛涟那桌时，脚步顿了顿，声音放得温和：“辛学弟，这里太吵了，要不要一起走？”
辛涟抬眼，浅雾般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几秒后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看着无害又乖巧：“好啊，正好我也觉得有点闷，麻烦学姐等我一下。”
他起身时动作轻缓，白衬衫的衣角扫过椅子，带起一阵极淡的、类似海水的清冽气息。
跟在苏沅身后往外走时，他落后半步，目光却若有似无地落在她垂着的手腕上，像是在看那只帆布包，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
推开门，晚风带着凉意涌过来，吹散了吧里的喧嚣。
苏沅深吸一口气，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辛涟的声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困惑：“学姐好像不太喜欢热闹？”
“还好，只是今天有点乏。”苏沅侧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半边脸上，睫毛的影子更长了，“倒是你，看起来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嗯，不太习惯人太多。”他低下头，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语气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刚才他们讨论的问题有点复杂，想早点回来整理思路，又不好意思先走。”
这话听起来乖巧又懂事，仿佛真是个不擅交际的学霸。
苏沅心里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理解，专注做事的时候被打扰确实容易烦躁。”
两人并肩走在回校的路上，香樟叶在头顶沙沙作响。
辛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偶尔在她快踩到水洼时，不动声色地往那边靠一点，用肩膀轻轻碰她一下，动作自然得像巧合。
快到女生宿舍楼下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她，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谢谢学姐带我出来。”
顿了顿，又补充道，“下次如果学姐还想找人安静待着，或许……可以找我？”
语气带着点试探，又透着点恰到好处的羞怯，像株无害的藤蔓，悄悄伸过来，却让人不敢小觑那藏在土壤下的根须。
苏沅弯了弯唇，笑意温和：“好啊，有机会的话。”
看着辛涟转身离开的背影，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微凉。
这个学弟看上去还挺‘无害’的。
周末的图书馆浸在初夏的暖阳里，中央空调送出的凉风带着旧书页的气息，拂过排列整齐的书架。
苏沅抱着几本专业书刚转过社科区的拐角，就看见靠窗的长桌旁坐着个熟悉的身影。
辛涟穿着件浅灰色连帽卫衣，帽子没戴，露出的发梢被阳光染成淡淡的金棕色。
他面前摊着本厚厚的《量子力学导论》，书页上用三种颜色的笔做了批注，蓝笔勾划公式，红笔标注疑点，黑笔则在空白处写着几行极轻的演算过程。
左手边的保温杯正冒着丝丝白汽，杯身上印着的校徽被水汽晕得有些模糊，右手边的手机屏幕朝下扣着，显然是刻意隔绝干扰。
他看得专注，食指无意识地在桌沿轻点，眉头微蹙，像是卡在了某个难题上。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落在他侧脸上，把他纤长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连带着下颌线的弧度都柔和了几分，褪去了那晚在清吧里的疏离，多了些属于校园的青涩感。
苏沅放轻脚步走过去，直到离桌还有两步远时，才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辛学弟，又见面了。”
辛涟猛地抬眼，浅雾般的眸子先是闪过一丝被惊扰的茫然，看清来人后迅速漾开笑意，连带着眉峰都柔和下来，那瞬间的转变自然得毫无痕迹：“叶学姐？好巧。”
他抬手合上书本，动作轻缓地避免发出声响，“学姐也来查资料？”
“嗯，下周要交篇课程论文。”苏沅顺势在他对面的空位坐下，将怀里的书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看你学得这么认真，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没有。”辛涟连忙摆手，视线落在她带来的《人工智能伦理与法规》的封面上，“学姐在研究这个？”
“是啊，选修课的作业。”苏沅翻开其中一页，指着某段关于算法偏见的论述。
“正好有点困惑，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说不定还能请教一下？”她语气自然，带着点学姐对学弟的熟稔。
辛涟的目光在那段文字上停留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我对这个领域不算熟，不过可以一起看看。”
他说着，把自己的保温杯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更多空间，“学姐想坐多久？我这边没什么事，不着急走。”
阳光从他身后涌过来，在桌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苏沅注意到他卫衣袖口沾着点浅褐色的墨迹，像是演算时不小心蹭到的，而桌角的草稿纸上，除了物理公式，还潦草地画着半个未完成的电路图，线条干净利落，显然是随手勾勒。
“那就不打扰你了。”苏沅冲他笑了笑，翻开自己的书，“我就在这边看会儿，有不懂的再问你。”
“随时可以。”辛涟应着，重新打开《量子力学导论》，却没有立刻低下头，而是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瞥了眼她握笔的姿势——她捏笔的力道很轻，无名指关节处因为常年握笔有个浅浅的茧，阳光落在她手背上，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晰。
他垂下眼帘，笔尖落在书页上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像错觉。
窗外的蝉鸣渐起，图书馆里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两人之间隔着一张长桌，却仿佛有根无形的线，在书页翻动的间隙里，悄悄缠绕得更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