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的笑语声还在晚风里轻漾,西爵垂在身侧的手却缓缓攥紧,翡翠绿的瞳孔里翻涌着细碎的疑虑。
他下意识将目光落在苏沅与艾琳相谈甚欢的身影上,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溯起临行前与安娜见面的场景。
那时安娜穿着血猎组织的制服,神情凝重地将“证据”递到他面前。
几张模糊的照片,据说拍的是玫瑰亲王的下属在狼人领地边缘活动的身影,还有一份所谓的“血族密令”,字里行间都暗示伊朵要对狼人幼崽下手。
“西爵少主,血猎与狼人素来同气连枝,我们绝不会拿这种事骗你,玫瑰亲王看着隐居避世,实则野心勃勃,你们一定要早做防备。”
安娜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可眼前的景象却字字句句都在推翻那些说辞。
苏沅眼底对友人老去的怅惘、谈及往事时的温柔,哪有半分嗜血好杀的模样?
更遑论她还特意下令边境血族按兵不动,与“挑事”的说法截然相反。
“血猎与狼人关系友好……”西爵在心底默念,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吊坠。
安娜是血猎组织的核心成员,向来以“猎杀邪恶血族”为己任,按说与吸血鬼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没理由帮血族传递假消息。
可若不是她骗了自己,那她口中“伊朵挑起纷争”的论调,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是莱恩?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西爵强行按了下去。
莱恩是血族亲王,安娜是血猎,两者本该是死敌,怎么会有关联?
可除了这个可能,他实在想不通为何所有“证据”都与眼前的真相相悖。
他抬眼看向苏沅,恰好撞见她为艾琳拂去肩头落叶的动作,指尖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
那一刻,西爵忽然动摇了,或许真相并非他所听闻的那样。
安娜的话、部落里的愤怒,都可能只是被人精心编织的迷雾。
“再等等。”西爵在心底暗下决心,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他需要更多时间,需要亲眼看到更多真相,才能戳破这团缠绕在族群间的谎言。
露台的灯火映在他眼底,原本的警惕与敌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探究。
大厅里传来的华尔兹旋律顺着晚风飘上露台,琴弓与琴弦的碰撞温柔而悠扬。
艾琳放下手中的茶杯,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笑着朝苏沅伸出手:“来,陪我跳支舞吧,好久没和你这样亲近过了。”
苏沅没有犹豫,将指尖放入她温热的掌心,两人缓缓步入露台中央,随着旋律轻轻转动。
酒红色丝绒裙摆与香槟色礼裙在月光下交织出流动的光影,西爵自觉退到角落,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们的身影。
旋转间,艾琳的脚步微微一顿,带着几分自嘲轻笑:“你看,我才转了两圈就有些喘了,岁月不饶人啊,我都有白头发了,你却还是初见时的模样。”
苏沅闻言,放缓舞步,轻轻握住她的双肩,停下了旋转。
她抬眼望着艾琳,眼底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认真,苍白的指尖轻轻拂过友人鬓边的碎发:“在我心里,你从来没有变过,还是那个会骑着白马闯林间、会为了一株玫瑰懊恼半天的艾琳。”
话音落下,她忽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艾琳。
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易碎的珍宝,声音透过布料传来,带着血族特有的低沉与郑重:“这份友谊不会因时光流逝而褪色,更不会因生死相隔而终结,哪怕有一天你化作尘土,我也会记得我们共度的每一个夜晚,记得你递来的每一块松糕。”
艾琳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抬手紧紧回抱住她,眼眶微微发热。
她知道血族的生命漫长如暗夜,人类的几十年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转瞬即逝,可苏沅的话却像一束光,驱散了她对岁月的怅惘。
“好,我记住了。”她埋在苏沅肩头轻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旋律依旧在晚风里流淌,两人相拥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角落里的西爵握紧了拳,翡翠绿的瞳孔里满是震动。
他见过血族与人类的厮杀,听过族群间的仇恨论调,却从未想过,跨越生死的友谊竟能如此真切。
眼前这位玫瑰亲王,心中装着的从不是野心与杀戮,而是比族群偏见更珍贵的情谊。
舞曲渐歇,两人松开彼此。
艾琳抬手拭了拭眼角,又恢复了往日明媚的模样,只是语气多了几分凝重:“说起来,前阵子我从城邦信使那里听到些流言,说血族内部不太平,几位亲王都在暗中较劲,对你的非议也不少。”
苏沅端起侍女递来的柠檬水,指尖划过冰凉的杯壁,神色平静无波:“无非是些陈年旧怨,加上有人刻意煽风点火罢了。”
“可不是小事。”艾琳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无人偷听,才继续说道,“我听说除了莱恩,还有瓦勒留和卡珊德拉两位亲王也在盯着你的领地!瓦勒留向来贪慕权势,早就觊觎黑森林的资源;卡珊德拉左右逢源,一直觉得你亲近人类丢了血族的脸面,私下里拉拢了不少旧部。”
她顿了顿,握住苏沅的手,满眼担忧:“他们明着不敢动你,暗地里指不定怎么给你使绊子,那些流言说不定就是他们联手放出来的,想先败坏你的名声再找机会拿捏你,你可得多留个心眼,别被他们算计了。”
苏沅指尖微顿,抬眼看向艾琳,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我知道,多谢你特意留意这些。”
她早察觉出血族内部的暗流,却没想到另外两位亲王也掺和了进来,看来莱恩的动作比她预想的更快。
一旁的西爵垂着眸,看似在整理袖口,实则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
莱恩、瓦勒留、卡珊德拉……三位亲王联手?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吊坠,脑海里飞速运转。
安娜作为血猎,为何要帮血族亲王传递假消息?
是被胁迫,还是血猎组织本就与这些野心家有勾结?
狼人部落被蒙在鼓里,若真听信了安娜的挑唆对苏沅开战,岂不是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
既除掉了苏沅这个“异类”,又能借狼人之手削弱血族内部的反对势力,最后坐收渔利。
无数念头在他心底翻涌,几乎要冲垮他维持的平静。
但他强迫自己稳住神色,翡翠绿的瞳孔藏在低垂的眼帘下,掩去所有震动与愤怒。
露台的晚风忽然凉了几分,苏沅与艾琳的谈话还在继续,而西爵的掌心,已因用力而沁出了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