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砸在焦土上，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热铁落入霜雪。
张小凡单膝跪地，左臂横挡在陆雪琪与平儿身前，肩头伤口因发力再度撕裂。他没有低头看，只是咬牙撑住那道残存的混沌光幕，目光死死盯着空中翻涌的血浪。
天琊剑浮于三人头顶，蓝光微弱却未熄，像一缕不肯断的呼吸。
平儿蜷在母亲身旁，小脸苍白，指尖微微抽搐。他想抬手，可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了。方才那一道青光耗尽了他体内所有潜藏的力量，此刻只靠本能维持着清醒。
陆雪琪靠在丈夫怀里，气息浅得几乎察觉不到。她的眼皮沉重，意识在坠落边缘挣扎。耳边有风声，有怒吼，还有孩子微弱的喘息。她知道他们还在撑，可她再也站不起来了。
就在这片死寂般的喘息之间，侧翼一阵阴风掠过。
文敏扶着断裂石柱的手猛地一紧。
她看见金瓶儿从残烟中走出，脚步轻得不像活人。那双曾含笑如春水的眼眸，此刻泛着诡异的绿光，唇角勾起一丝僵硬的弧度。
她手中匕首出鞘，寒芒直指陆雪琪咽喉。
“瓶儿！”文敏惊呼出口，却已来不及。
张小凡眼角余光扫到，心头一沉。他想动，可肩伤崩裂，经脉如被刀绞，动作慢了半拍。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匕首逼近雪琪颈侧，离皮肤不过寸许。
就在刃尖将触未触之际——
金瓶儿瞳孔骤然收缩，眼中绿光剧烈震荡。
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匕首之上。
“轰！”
血光炸开，绿色毒丝自她七窍倒卷而出，如同活物般逆流回天。她整个人剧烈颤抖，手臂猛然一转，匕首调头，狠狠刺入不远处阴影中的一团黑雾。
一声凄厉嘶吼响起。
毒煞现形，胸口插着那柄染血的短刃，黑气翻腾，脸上肌肉扭曲。
“你……竟敢……”
他怒极，双掌一扬，数道毒藤般的触手从雾中抽出，直扑金瓶儿心口，欲将她全身精气抽干。
金瓶儿踉跄后退，嘴角不断溢出黑血。她靠着最后一口气维持站立，眼神却清明了一瞬。
张小凡暴起，不顾伤势冲上前去，混沌之力在掌心凝聚成拳，狠狠砸向毒煞面门。那一击虽无力道全开，却逼得对方收爪后撤。
他一把扶住金瓶儿 collapsing 的身体，感受到她体温正在飞速流失。
“撑住。”他说。
金瓶儿抬头看他，嘴唇颤抖，声音细若游丝：“快……去幻月洞府……那里……能破修罗之源……”
话未说完，她头一歪，昏死过去。
张小凡抱着她迅速后退，几步奔至祭台角落，将她交到文敏手中。
“守住她。”他低声道，“用驱毒符压住毒性。”
文敏点头，双手颤抖着取出青云门特制的三清化浊符，贴在金瓶儿心口与眉心。符纸刚触肌肤，便泛起淡淡青光，与她体内残留的绿丝相抗。
远处，毒煞怒吼连连，黑雾翻滚，显然未死。但他受精血反噬重创，一时不敢再近。
战场稍稍安静。
可这安静只持续了一瞬。
天空之上，血煞双掌高举，掌心血光疯狂汇聚，形成两团旋转的猩红漩涡。腥风卷起千层怨魂，环绕其周身咆哮。
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这一击，必杀。
张小凡抱着陆雪琪和平儿退至天琊剑光罩边缘，背靠断碑，目光扫过幻月洞府方向。
那七彩光芒仍在闪烁，忽明忽暗，仿佛呼应着金瓶儿最后的话语。
“听到了吗？”他低声对怀中的妻子说，“我们快找到出路了。”
陆雪琪睫毛轻颤，似有所感，却没有睁眼。她的手缓缓抬起，搭在他腕上，指尖微凉。
平儿靠在母亲肩头，喘着气，忽然喃喃道：“爹……我还能……再试一次……”
“不行。”张小凡打断他，语气坚定，“这次换我们来守你们。”
他将两人安置妥当，缓缓站起身。肩头剧痛钻心，他却挺直了脊背。
天琊剑轻轻震颤，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决心。
就在此刻，文敏忽然低呼一声。
金瓶儿手腕上的玉佩无故碎裂，一道微弱金光闪过，随即消散。
没人注意到。
张小凡只觉胸口一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血脉深处轻轻跳了一下。
他没时间细想。
血煞双掌已然落下。
两道血色巨浪撕裂长空，如天河倒灌，直扑祭台中央。
张小凡抬手，噬魂棒迎风暴涨，玄火鉴残焰一闪，勉强燃起一层赤红屏障。
“铛——！”
第一波血浪撞上屏障，瞬间炸开腥雾，震得他双臂发麻。
第二波紧随而至，屏障应声崩裂。
他咬牙，将最后一丝混沌之力注入棒中，硬生生撑住溃散之势。
天琊剑同时鸣响，残光扩散，在三人头顶结成弧形护罩。
血浪撞击，火花四溅。
张小凡单膝跪地，嘴角溢血。
陆雪琪忽然睁开眼，望着他背影，声音虚弱却清晰：“你从来……都不肯让我替你挡一次。”
他回头，笑了笑：“因为你每次都想抢在我前面。”
她也想笑，可唇角刚扬，便咳出一口血。
平儿伸手握住父母的手，小小的手掌冰凉却用力。
“我不怕。”他说。
血煞在空中狞笑，正要再次蓄力。
突然，祭台后方传来一声急促咳嗽。
金瓶儿醒了。
她靠在文敏肩上，脸色灰败，却死死盯着张小凡：“记住……合欢铃……不在幽冥……在……”
话音戛然而止。
她双眼翻白，再度昏厥。
文敏慌忙按住她脉门，却发现心跳微弱得几乎摸不到。
张小凡听见了。
合欢铃？
他心头一震，脑海中闪过无数旧事片段——碧瑶的笑容、合欢派的舞乐、那枚随风轻响的银铃……
可现在不是追忆的时候。
血煞双掌再次扬起，这一次，掌心凝聚的不再是血浪，而是两根粗如殿柱的血矛，矛尖吞吐着幽绿火焰。
张小凡握紧噬魂棒，将陆雪琪与平儿护在身后。
天琊剑残光摇曳，却始终未灭。
文敏把最后一张驱毒符贴在金瓶儿额上，低声祈祷。
远处，毒煞隐于怨魂云中，窥视战场，等待时机。
血矛离弦。
破空之声撕裂天地。
张小凡怒吼一声，举棒迎击。
棒与矛相撞，爆开一团血火。
他整个人被掀飞，重重砸在祭台边缘，口中鲜血狂涌。
陆雪琪挣扎着想爬起，却被平儿死死抱住。
“娘别动……爹还能站起来……”
张小凡撑着地面，一寸一寸往上爬。
他的左手几乎废了，右腿也在抽搐。
可他还站着。
哪怕只剩一口气。
血煞居高临下，冷冷俯视。
“蝼蚁。”他开口，声音如锈铁摩擦，“你们撑不了多久。”
张小凡抹去嘴角血迹，抬头看他，眼神平静。
“你说错了。”他缓缓道，“我们不是在撑。”
他顿了顿，握紧手中烧火棍。
“我们在等。”
等什么？
没人回答。
只有风穿过残垣，卷起几片焦叶。
平儿忽然抬头，望向幻月洞府的方向。
那里，七彩光芒猛地一闪，像是回应某种召唤。
张小凡也看了过去。
他知道，那不只是希望。
那是唯一的生路。
血煞察觉异样，怒吼一声，第三波攻势已然酝酿。
张小凡将噬魂棒插入地面，借力站直。
他的身影在血光中拉得很长，像一把不肯折的剑。
陆雪琪靠在儿子肩上，望着他背影，终于闭上了眼睛。
她信他。
平儿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他不信命。
血矛再度凝成。
张小凡抬起眼，目光如刀。
下一瞬，他迈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