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遣坠井的下一息,姜明镜并未俯身去探,只抬手在虚空一划。
“小样,我看着像是很好骗的角色吗?”
“乾三、离九,转。”
青铜八卦盘自他袖底滑出,像一轮冷月悬于井口。盘面黑白二气骤然倒旋,天幕随之亮起细碎银辉,一幅巨大的“宗门全图”在穹顶铺开——亭台楼阁、药田丹井,乃至每一道灵泉的流向,皆化作流动的光脉,一览无遗。
银辉深处,有一粒赤红浮标,正贴着废丹井的井壁飞速下坠。
姜明镜淡淡瞥了一眼,声音不高,却足够让身后赶来的三位长老听清:
“鱼儿触网了。”
废丹井底,林遣“啪”一声踩进齐膝的化骨水,却并未像计划中那样触到暗道机关。
水只淹到小腿便不再上涨,反而亮起一圈碧金符纹,像锁链,顺着脚踝一路爬上来。
“???”
他猛地低头——那些符纹他认得,是“锁灵纹”的变种,可任何穿越者都只在系统说明书里见过,从未听说有人能把它嵌进一滩死水。
更离谱的是,他脑海里的“位面导航”突然滋啦一声,弹出红色警告:
【检测到高阶世界土着反向追踪,编号β-317,危险等级:???】
“反向追踪?开什么玩笑,这土着有这技术?”
林遣心头第一次泛起凉意。
井口外,晨雾已散,阳光像一把薄刃,劈在八卦盘的边缘。
盘心那粒赤红浮标忽然停住,化作一枚细小“魂钉”,被姜明镜两指拈起。
“韩蝉。”
“弟子在。”
“把‘留影珠’抬到传功坪,让大家都看看——咱们青云宗,是怎么‘接待’天外之客的。”
韩蝉领命,转身时忍不住小声嘀咕:“又得洗地,上回那个玩雷的,把丹房炸了半边,我才刚补好瓦……”
他旁边的小执事赵三七缩着脖子接话:“你就知足吧,上次那个自称‘龙傲天’的,非要给宗主当女婿,结果被塞进药鼎炼了三天,听说现在还在后山当火灵呢。”
“别嚼舌根。”韩蝉笑骂,“干活。”
传功坪上,五千弟子很快被重新集结。
他们本以为要再看一次“搜魂”血腥现场,却见天幕一闪,出现一幅全新影像——
昨夜黑袍人潜入松涛馆的全过程,被一百零八道“子阵”从一百零八个角度同时录下:易容、换装、丢香囊、扩音、嫁祸……每一帧都清晰得令人发指。
尤其是黑袍人摘下面具的那一瞬间,五官与林遣分毫不差。
影像最后定格在他一脚踩进废丹井的得意侧脸,以及那句轻飘飘的“游戏才刚开始”。
全场先是一片死寂,随即轰然炸锅——
“原来真是外门林遣!”
“我就说他怎么天天打听宗主行踪,还问我松涛馆灯油几更换。”
“呸!害我昨晚差点信了,还偷偷给栾师姐烧了平安符……”
人群里,昨晚被影鸦误杀的那七名“替罪羊”的师兄妹,此刻红着眼,扑通跪地,朝着高台重重叩首:
“求宗主还我等清白!”
姜明镜抬手,轻轻一压。
声音像被一只巨手抹平,坪上瞬间鸦雀无声。
“青云宗立宗三十七年,靠灵药立身,也靠清白立身。”
“任何天外之人,若想拿我们做垫脚石——”
他指尖一弹,八卦盘射出一缕银光,没入废丹井。
井底立刻传来“咔咔”铁索绞动声,像巨兽磨牙。
“——那便得先问问这一百零八道阵法答不答应。”
姜明镜心里想的却是:哎嘿没想到吧,老子还有,而且山下我还布了三万六千七百个小阵法。”
半柱香后,林遣被铁索绞成“大”字形,从井底缓缓升上坪心。
锁灵纹封了他周身大穴,四肢软绵绵垂着,像四截空袖。
姜明镜俯视他,声音听不出喜怒:
“想研究你们很久了,难得有人送货上门。”
“韩蝉,卸去四肢,留一口气,关进‘静魂窟’。记得先给他戴禁魂玉,别又让哪路孤魂野鬼换了芯子。”
“是。”
韩蝉招手,两名刑殿弟子提着特制“断脉钩”上前。
钩刃寒光一闪——
“等等!”林遣猛地抬头,嗓音嘶哑,“你们土着,凭什么……就能随意审判穿越者?你们这是世界歧视!”
姜明镜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低笑一声,侧首问身旁的小童子:“阿吉,你告诉他,上月那个被夺舍的厨子,最后怎么了?”
阿吉才十一岁,扎着冲天辫,奶声奶气却字字清晰:
“王大厨被天外坏蛋抢了身体,拿菜刀砍了李师兄三十七刀,李师兄到现在还躺药缸里呢。宗主把坏蛋抽出来,用丹火炼成灰,给李师兄敷伤口,我才不要这样的天外之人!”
“听见了吗?”姜明镜淡淡道,“连孩子都懂的道理,你却不懂。”
“带走。”
行刑完毕,血腥味被山风吹散。
姜明镜收拢八卦盘,望向北方天际,那里云色如铁,隐有雷光。
其实姜明镜是想过自己解剖下自己的,但怎么说呢,他之前的记忆在消失,或者说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被“系统”判定为应该成为反派的穿越者,但那些远古的记忆冲击着他的神经,像是一个又一个噩梦,直到那一天他掀开了那盏灯,那盏在封印寒眦时出现的灯,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被谁放逐到那个地方的,甚至在那之前他被撕裂,放逐到了很多地方,只有这个世界没有排斥他,那盏灯里留存者自己曾经存在的痕迹,没有对死亡的痛苦,只一片空白。
“传讯北域十八宗——”
“青云宗愿牵头,立‘万道联盟’,共议‘天外来客’之甄别、审判、收容、驱逐诸条令。”
“凡自愿入盟者,需以宗门金印立誓:”
“穿越者,可教;夺舍者,必杀。”
“三日后,请各宗掌门携长老,于青云宗‘观星台’会盟。”
声音滚滚,随山风掠向四面八方。
山脚小镇,茶棚。
两个散修端着碗,看天幕上逐渐消散的“联盟檄文”,咂舌不已。
“乖乖,青云宗这是把‘抓穿越者’做成产业链啊?”
“可不是,听说他们丹房正在研制‘辨魂丹’,一颗下去,土着魂魄安稳如山,夺舍的外来魂直接痛得打滚。”
“嘿嘿,以后咱们散修要是混不进大宗,就去万道联盟报考‘捕快’,专抓穿越者,悬赏高得离谱!”
“拉倒吧,你打得过谁?上回那个拿叫什么巴雷特的火器的小子,一炮轰了半个山门,最后还不是被姜宗主用八卦盘反射回去,炸成烟花。”
“啧,世道变了,天外之人也不好混喽……”
青云宗,观星台。
夜已深,台边青铜鼎内燃着松脂,火苗噼啪。
姜明镜独坐,膝上横着那枚八卦盘,盘面银辉流转,像一条安静河流。
河流里,有无数细小光点正在向北汇聚——那是十八宗掌门的回信金印。
他伸指,在其中一粒光点上轻轻一叩。
光点放大,显出冰玄宗宗主的虚影,声音带着北方寒冽:
“姜宗主,若联盟立成,审判之地设于何处?总不能各家轮流搭台,费时费力。”
姜明镜微笑:“已在青云宗后山开‘万道狱’,下分教、罚、诛三司;凡夺舍者,当场诛灭;仅穿越而未害命者,入‘教司’,令其以魂立誓,永奉此界之律。”
“善。”
虚影散去,银辉重归寂静。
韩蝉从暗处走来,递上一枚温热的禁魂玉:
“宗主,新玉已炼三千枚,是否按老规矩——先发外门?”
“先发内门。”姜明镜垂目,“最危险的,往往藏在最信任的地方。”
“是。”
韩蝉退下,脚步轻得像猫。
台顶只剩松脂火声。
姜明镜指尖摩挲盘面,低语:
“第三十七个。”
“——下一个,会是谁?”
山风掠过,火苗晃了一晃,像某种回应,又像某种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