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你为何在这种偏僻之处开酒馆?”
“这位兄台风尘仆仆,想必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修士了,可否帮我看看我身上是否有什么问题,我一想我为什么在这儿就会觉得头疼。”
“小兄弟,万一你就是不想记起那段记忆才封印了呢?”
“那我也想知道,还望兄台成全!”
“行,让我看看。”
姜明镜轻轻地将手放在那青年的额头上,仿佛生怕惊醒了他一般。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似乎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期待。
随着他的神识缓缓揭开封印,一股强大的力量如洪流般涌入他的脑海。他紧闭双眼,集中精神,努力适应着这股力量的冲击。
终于,那股力量渐渐平稳下来,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段模糊的回忆。
那是一个月华如水的夜晚,两人站在山巅,俯瞰着脚下的世界。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宛如银纱,将他们的身影勾勒得格外清晰。
少女与那青年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们同时开口,说出了那句誓言:“同登大道,共赴长生。”
话音未落,两人便毫不犹豫地割破手指,将鲜血滴在彼此的掌心。然后,他们将手掌紧紧相贴,让鲜血交融在一起。
接着,他们一同转身,面对着山巅上的飞升榜。那是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满了历代修士的名字。他们在石碑前跪下,用指尖在碑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排而立。
少女看着自己和他的名字紧挨在一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她抬起头,对着那少年嫣然一笑,说道:“若我先一步,便在九天之上替你温酒。”
那少年温柔地看着她,伸手抚过她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回应道:“若我先一步,便在幽冥替你点灯。”
然而,命运却总是喜欢捉弄人。少女在修炼的道路上突飞猛进,率先冲击元婴。
雷劫降临的那一天,天地为之变色。七十二道紫霄神雷如怒龙般咆哮着劈向护山大阵,整个山脉都在颤抖。
少女站在山巅,毫不畏惧地迎接雷劫的洗礼。她的身影在雷光中若隐若现,宛如仙子下凡。
然而,就在最后一道紫霄神雷劈下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那道神雷本应劈在少年身上,却突然偏离了轨迹,直直地灌入了她的眉心。
而那里,正是十年前他为她种下的“同心蛊”所在之处。
蛊本可替死一次,但在如此强大的雷火面前,它也无法抵挡。蛊被硬生生地逼出原形,化作万缕情丝,如蛛网般缠绕在少女的识海中。
这些情丝不断地反噬着她的识海,让她痛苦不堪。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与那青年的点点滴滴,那些美好的回忆如今却成了折磨她的毒药。
心魔幻境由此而生。
她看见自己提剑踏入一座无边血城。城头悬着一颗头颅,是他,却仍在对她笑。每一次挥剑斩下,那笑容便碎成齑粉,又在下一重幻境里重新拼好。她杀了他一千零一次——用最残忍的剑招,用最温柔的语调。
“为何阻我长生?”
“因你长生里,不必有我。”
最后一剑,她刺穿他心口,却听见他低声说:“阿音,疼吗?”
雷劫散了。
当她悠悠转醒,睁开双眼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她茫然四顾,发现周围的世界已经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一片银装素裹,宛如一个与世隔绝的冰雪王国。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却惊觉原本乌黑亮丽的长发竟然已经变得如同白雪一般,毫无生气地披散在她那件玄色的道袍上。这诡异的变化让她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缓缓站起身来,目光落在了身旁的一具冰棺上。棺盖已经四分五裂,一道道裂缝中,暗红色的冰晶如泣血般流淌而出。那是他的血,她的心如坠冰窖,瞬间被绝望吞噬。
她颤抖着走近冰棺,凝视着那破碎的棺盖和溢出的暗红色冰晶,仿佛能看到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承受着怎样巨大的痛苦和折磨。
她想起了护山大阵的阵眼,那是一个需要活人献祭的恐怖存在。而他,为了保护她,毅然决然地代替她走进了那个必死之地。他以自己的灵魂为引,以身体为盾,承受了阵眼的狂暴力量,最终碎成了无数片,只剩下一枚玉佩,静静地躺在冰棺的一角。
玉佩上,清晰地刻着“共赴”二字,那是他们曾经的约定,也是他对她最后的承诺。。
她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及,玉佩便化为尘。
那一日,宗门史册只淡淡记了一笔:
“掌门弟子谢长音,元婴初成,封死关,终身不见外客。”
可她未死,也未飞升。
她在断情崖底凿出一座冰宫,将那具空棺置于正殿,每日以自身元婴温养。她修了最冷的功法,把经脉炼成冰河,只为让那具碎尸不腐。她不再说话,不再笑,只在每年雷劫之日,披发赤足走到崖顶,以指为剑,在虚空里刻下一行字:
“第x年,仍未寻得复活法。”
字迹瞬息被风雪抹平,像从未存在。
直到第三百年的雷劫,崖顶来了一个少年。
少年眉目与他有七分像,却身着魔修玄袍,腰间悬着半截断笛——正是当年他送她的生辰礼。少年跪在她面前,唤她:“师祖。”
她垂眸,看见少年掌心托着一盏魂灯,灯芯幽蓝,燃的却是他残魂。
“弟子愿以身祭灯,换老祖一句口诀。”少年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带着决然和坚定。他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盏灯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是黑暗中的唯一希望。少年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盏灯上,仿佛它是他生命的全部。
“魔宗圣典载,凡被同心蛊反噬者,可以至亲之血,逆炼还魂。弟子……是他昔年留在凡间的血脉。”少年的话语平静而又沉重,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他无尽的痛苦和思念。
她静静地凝视着那盏灯,眼底的风雪在这一刻骤然停止。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触碰那盏灯,但最终还是缓缓放下。
良久,她终于抬起手,指尖如同羽毛一般轻轻划过少年的咽喉。刹那间,一滴鲜红的血珠滚落下来,但却没有滴落——它被她以灵力凝成了一把极细的冰刃。
“你愿舍身,可知后果?”她的声音第一次响起,沙哑得如同砂纸磨过铜镜,带着丝丝寒意。
少年微笑着,那笑容中透露出他当年的温吞和温柔。“弟子只求老祖不再独坐冰棺。至于是不是原来之人……”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记得,便够了。”
她沉默。
雷云再度聚拢,却比三百年前更黑。她忽地大笑,笑声震碎崖顶积雪,露出下方漆黑山骨。
“好。”
那一日,断情崖血光冲天。她以元婴为炉,以少年为祭,以自身魂魄为引,逆炼还魂大阵。风雪倒卷,天地反覆,冰棺寸寸龟裂,碎尸化作血雾,凝成一枚赤色元丹。
丹成那一刻,她亲手捏碎。
“长生大道,我一人登临便够。”她白发飞扬,掌心托着一缕幽魂,笑得比当年更恣意,“可你,不必再陪我。”
她将那缕魂按入少年心口——少年瞳孔骤缩,眉间一点朱砂痣浮现,与她当年为他点下的位置分毫不差。
“从今往后,你是你,他是他。”她转身,背对初升的朝阳,“走吧。莫修道,莫问情,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
少年欲言,却见她抬手一挥,崖顶裂开一道深渊,将他连人带灯一并吞没。
风停雪住。
她独自站在崖边,满头白发一寸寸脱落,露出下方新生的乌丝。肌肤重新丰盈,眸中冰雪消融,却空无一物。
“共赴长生……”她轻声念,像念一个远古的笑话,“原来长生最苦,是记得。”
她抬步,赤足踏向虚空。
这一次,没有雷劫,没有心魔,只有一条漆黑长路,通往无人之境。
冰宫在身后轰然坍塌,碎冰飞溅,像一场迟到的殡礼。
再无人知,她曾亲手杀他千次,又亲手复活他一次。
更无人知,她最后毁去的,其实是自己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缕情丝。
大道之上,终剩她一人。
而凡尘里,某个无名小镇,一个卖酒的少年忽地捂住心口,望向北方。
他不知自己为何落泪,只记得昨夜梦里,有人对他说:
“若我先一步,便在九天之上替你温酒。”
少年抬手,擦去眼泪,继续招呼客人。
酒幌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新绣的字迹尚带酒渍。
“你现在知道了。”
“我,我。。。”
“有点混乱?”
“嗯。”
“那跟我走吧,我知你余情未了。”
“好,我叫萧长歌,敢问兄台大名。”
“姜明镜。”
“你就是那个姜明镜?”
“青云宗宗主的那个姜明镜。”
“那就不是了,前几天有个小伙也叫这个名字,还在我店里拿刀赊了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