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舒静静地坐在窗前,手中紧握着那封信笺,仿佛它是她与杜白师之间唯一的联系。她轻轻地将信笺折叠成一个小小的方块,然后又慢慢地展开,再折叠,再展开,如此反复,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
那张纸已经被她的手指反复摩挲,纸角早已起了毛边,墨迹也被她的指腹蹭得越来越淡,就像一尾垂死挣扎的鱼,渐渐失去了生机。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绣架上,金线缠绕在她的手指上,勒出了深深的痕迹,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而是飘向了远方,飘向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杜白师。
窗外,洁白如雪的梨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如同一层薄纱覆盖在地上,白得有些刺眼。这景象让凌舒想起了杜白师曾经说过的话:等她把并蒂莲绣好,他就会回来为她描花样子。
然而,如今莲花已然盛开,而杜白师却依旧杳无音讯。她曾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他的下落,先是亲自前往正楷宗,可守山的弟子却将她拦下,毫不留情地告诉她外宗女眷不得擅入。
但她并没有放弃,她跪在石阶下,任凭雨水将她的裙摆浇透,任凭膝盖肿得发亮,她始终不肯离去。最终,她等来的却是一句冷冰冰的“杜师兄魂灯已灭,姑娘节哀”。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让她的世界瞬间崩塌。但她仍然不肯相信这是真的,于是她又托人去找宗内的执事,送上了大量的灵石、精美的绣品,甚至还有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剑囊,希望能得到一些关于杜白师的消息。
然而,她得到的回信却只有短短八个字:魔渊凶险,尸骨无存。
后来,她怀着满心的焦虑和期待,踏上了求神拜佛之路。她走遍了文星庙、落霞庵、药王祠等众多庙宇,每到一处,她都会虔诚地焚香祈祷,将香灰撒在指尖,即使被烫得疼痛难忍,她也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不仅捐出了香油钱,还毫不犹豫地捐出了自己的首饰,甚至连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狐皮大氅也一并捐出,只为了能在签文中看到那一句“吉人天相”。然而,命运似乎总是与她作对,无论她如何祈求,得到的签文却总是那么糟糕,坏得如出一辙——“鸳鸯失伴,雁字回时,空余旧雪”。
这一句句签文就像一把把利剑,无情地刺痛着她的心。但她并没有放弃,依然坚信只要自己足够虔诚,终有一天会得到神的眷顾。
最后,她决定去找城中最有名的卜者——玄机子。据说他的卦象极准,平日里一卦千金,但她已顾不得这些,捧着自己的全部积蓄,只求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丝希望。
然而,当她听到玄机子说出“姑娘所问之人,已不在此界”这句话时,她的世界瞬间崩塌。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当场怒不可遏,将卦摊砸得稀烂。手掌被碎木刺伤,鲜血直流,木屑深深地扎进肉里,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内心的痛苦已经远远超过了肉体的创伤。
当凌舒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中时,夜色已经如墨般深沉。然而,她惊讶地发现,杜老夫人竟然还坐在灯下,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归来。
尽管老人的双眼早已失明,但她却像有某种神奇的直觉一般,准确无误地摸到了凌舒的手。当那一声轻柔的“阿舒”传入凌舒的耳中时,她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凌舒双膝跪地,将自己的脸深埋进老人那布满老茧的手掌中,哽咽着说道:“我想去找他。”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哀伤和决绝,仿佛这个决定已经在她心中盘旋了许久。
老人沉默了很久,最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叹息声就像秋后的落叶般凄凉。过了一会儿,她缓缓说道:“去吧,好孩子。可惜我这把老骨头不能随你一同前去,只希望你能一路平安……并且,一定要把他一起带回来。”
第二天,天还未亮,凌舒便早早地起了床,开始收拾行李。她的动作迅速而果断,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将自己的衣物简单地整理好,装进一个小包袱里,里面除了一套换洗的衣裳,还有一只火石、几块干饼,以及那把家传的灵狐剑。
一切准备就绪后,凌舒来到杜老夫人的房间,恭恭敬敬地给她磕了三个头。然后,她将自己仅剩的银票塞进了管家的手中,叮嘱他一定要雇佣最好的仆妇来照顾老夫人,每天都要为她炖参汤,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做完这一切,凌舒背起那个小小的包袱,转身踏出了家门,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寻找他的道路。
灵狐剑是凌家祖传下来的宝物,剑身细长如柳叶,剑柄上缠着一条雪白的狐尾,狐尾的尾尖处点缀着一点朱红,宛如雪中绽放的红梅一般,美丽而独特。
她小时候常常抱着这把剑入睡,听母亲说,这把剑里蕴含着灵气,能够庇佑凌家的女儿。然而,那时的她对这些说法并不相信,只觉得这把剑很漂亮。
可如今,她却将这把剑紧紧地抱在怀中,仿佛它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出了城门后,她才惊觉自己竟然完全不认识路。她只能照着地图一路向南走去,经过一天一夜的跋涉,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折桂岭脚下的茶棚。
茶棚老板看到她这样兜兜转转,心生怜悯,好心地为她指路:“姑娘,你是要去墨渊关吗?那得先往西走,过了落雁渡,再走旱道才行啊。”她感激地向老板道谢,然后重新踏上旅程。
然而,不到两个时辰,她就又绕回了茶棚。老板看着她,眼神都变了,心中暗自嘀咕:“这姑娘莫不是个傻子吧?”但他还是好心地在她的碗里多添了两块肉,希望能给她一些帮助。
凌舒低头扒饭,眼泪掉进汤里,咸得发苦。她知道自己痴,可她更知道,如果再耽搁,她就真的会疯。
第三日,她遇上第一伙强盗。
五个人,高矮胖瘦俱全,拦在官道中央,为首的名叫炮辉甲,脸上横着一条紫红刀疤,手里拎一把缺了口的鬼头刀。凌舒下意识摸向腰间,灵狐剑发出细微嗡鸣。她只有筑基三阶,灵气稀薄得可怜,可她还是站直了,准备拼命。
炮辉甲却先笑了,刀往背后一扛,上下打量她:“小娘子去墨渊关?那地方可不是绣花的地儿。”他回头冲同伴挤眼,同伴们哄笑,笑声里却没有恶意。凌舒愣住,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罢了,相逢即是缘。”炮辉甲大手一挥,竟从怀里摸出一只瘪瘪的荷包,倒出几块碎银,叮叮当当丢进她脚边,“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就能帮这么多。路上饿了,买口热汤喝。”
凌舒怔怔看着那几块碎银,嗓子发干。她想说谢谢,却见五人已哈哈大笑着走远,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一群荒诞的剪影。她弯腰捡起银子,指尖触到银面凹凸的纹路,忽然觉得,这世界或许还没烂透,但她如果往后看就会发现,他们友善的原因了。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大地上,给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她独自一人行走在乡间小路上,周围是一片宁静的田野和起伏的山峦。
当她路过一个偏僻的荒村时,突然发现村口处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大娘。大娘的衣服破烂不堪,仿佛经历了许多风雨,她的气息也十分微弱,看上去生命垂危。
凌舒见状,心中一紧,连忙快步上前,想要搀扶起大娘。然而,就在她即将碰到大娘的一刹那,大娘却像触电一般,猛地自己坐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凌舒吓了一跳,她定睛一看,只见大娘虽然面容憔悴,但动作却异常麻利,完全不像是一个身患重病的人。
大娘浑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凌舒,那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凌舒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过了一会儿,大娘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几颗残缺不全的黄牙,说道:“姑娘,前面的路断啦,你得绕路走哦。”她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来自幽冥地府。
说完,大娘竟然手脚并用,像只敏捷的猴子一样,迅速地爬向路边的草丛。她的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茂密的草丛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凌舒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大娘消失的方向,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的一幕,尤其是大娘爬过的地方,那些草叶竟然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拨动一样,自动分开,形成了一条通道。
这诡异的场景让凌舒心生恐惧,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理智告诉她,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一切都可能只是巧合。
然而,无论如何解释,刚才的那一幕都实在太过离奇,让人难以释怀。凌舒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