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如血,将三人疾行的身影在崎岖山道上拉得悠长。回到王洛家中,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心头稍安,却又更添沉重。
王叔王婶显然被先前村中的动静吓得不轻,虽躲在家中,那震天的嘶吼与恐怖的爆炸声仍隐约可闻。王婶紧紧搂着小念念,脸色苍白,见到三人归来,尤其是王洛身上尚未干透的血污和风少正明显不适的左臂,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
“儿啊!少正!你们……你们没事吧?外面到底怎么了?”王叔的声音带着颤抖,手中的旱烟杆早已熄灭。
王洛强压下心中的悲愤与急切,尽量用简短平缓的语气安抚道:“爹,娘,没事了,暂时没事了。是一些流寇作乱,已经被我们和……和几位路过的侠士赶跑了。”
他不得不撒谎,真相太过骇人,父母承受不起。
风少正忍着臂骨传来的阵阵钝痛,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王叔,王婶,匪首虽退,但其巢穴未灭,恐会卷土重来。我们需立刻前去清剿,以绝后患。你们切记,紧闭门户,无论听到任何动静,绝不要出来!待我们回来!”
他的目光扫过王洛和伍言,三人眼中是同样的决绝。时间,已经不能再拖延一分一秒。赵刚逃回双鱼寨,每多一刻,都可能意味着更多的变数和危险。
王叔王婶虽担忧至极,但见三人神色凝重,知事态严重,只能含泪点头,反复叮嘱他们千万小心。
不再多言,风少正、王洛、伍言转身而出,如同三支离弦之箭,直奔村外那片他们此生都不愿再踏足,却不得不去的方向——双鱼寨。
山路蜿蜒,熟悉的景物飞速倒退,勾起的却是冰冷而惨痛的记忆。风少正仿佛又能闻到三年前那晚弥漫在空气中的焦糊与血腥味,听到兵刃交击与凄厉的惨嚎。王洛亦是沉默,铜铃大的眼睛里燃烧着仇恨与痛苦的火焰,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伍言虽未亲身经历,但能从两位同伴身上感受到那股凝重的悲怆,他警惕地感知着四周,低声道:“风兄,王兄,越是此时,越需冷静。对方回到旧巢,必有倚仗,恐已设下陷阱。”
“我知道。”风少正声音低沉,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前方的山林,“但无论如何,此役不可避免。阿洛,伍兄,一切按计划行事,见机行事,保全自身为上。”
“嗯!”王洛重重点头,玄龟盾已紧握手中。伍言亦是将长剑出鞘半寸,寒光流转。
越是靠近双鱼寨旧址,空气中的气氛越发诡异。
原本应有的山风虫鸣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连光线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吞噬,变得晦暗不明。周遭的树木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姿态,树皮上隐约可见黯淡的诡异纹路,与他们在村外林中见到的惑心石符文同出一源,却更为隐晦和庞大。
“邪气……更浓了。”风少正眉心微蹙,识海中微弱的神念感应到前方弥漫着一股庞大而阴冷的能量场,如同张开的巨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他的手臂伤势在这种邪异气息的刺激下,隐隐作痛。
终于,穿过最后一道密林,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大的压抑感所笼罩。
曾经的双鱼寨,依着险峻山势而建,如今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和坍塌的土石诉说着三年前那场毁灭性的爆炸与大火。然而,在这片废墟之上,却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薄却流转不息的暗红色雾气,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整个山寨遗址笼罩其中。
而在那废墟的最高处,原本山寨聚义厅的位置,一道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
那人身着熟悉的灰色布袍,身形挺拔,与祠堂前那个蒙面人的轮廓一般无二。他仿佛与这片被邪气侵蚀的废墟融为一体,周身散发着比周围暗红雾气更加深沉冰冷的压迫感。
正是赵刚!
他似乎早已料到三人的到来,并未转身,只是望着脚下那片被邪雾笼罩的废墟,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戏谑,穿透诡异的寂静,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
“比我想象的,来得要慢一些。”
他缓缓转过身,那张带着刀疤的脸上,再无任何遮掩,嘴角噙着一抹冰冷而残酷的笑意,目光如同看待落入蛛网的飞虫。
“也好,省得我再多费手脚。这里作为你们最终的埋骨之所,倒也……恰如其分。”
最终的对决,在这片承载着无尽痛苦与仇恨的废墟之上,一触即发!
风少正愤怒的质问道:“你对村子做出这么多残忍的事情,究竟是为何?”
风少正愤怒的质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赵刚一阵低沉而嘲讽的笑声。他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问题,微微摇着头,目光扫过眼前这三个在他眼中如同蝼蚁般的少年。
“为何?”
赵刚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显而易见。就像当初你们之于我师父一样,我们赐予尔等的是进化,是一场关于肉体与灵魂的擢升。剥离凡俗的怯懦与优柔,赋予纯粹的力量与服从,这难道不是无上的恩赐?”
伍言眉头紧锁,声音冷冽如冰:“你所谓的进化,就是剥夺人的神智,成为一头只知杀戮、眼中只有破坏的野兽?这与炼尸傀儡何异?!”
“野兽?傀儡?”赵刚嗤笑一声,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近乎狂热的优越感,“看来你虽有些见识,却依旧跳不出凡夫俗子的窠臼。我虽不认识你,但看在你将死的份上,不妨让你听听我等的宏愿。旧世界早已腐朽不堪,充斥着贪婪、懦弱与不公!世界想要重塑,获得新生,就必须先经历彻底的毁灭与净化!你们所见的‘血士’,正是净化过程中的基石,是通往新世界的必要牺牲!他们能成为神宗伟业的基石,理应感到荣幸!”
“你放屁!”王洛再也按捺不住,双目赤红,破口大骂,“这全是你残害无辜、满足一己私欲的借口!什么狗屁神宗伟业!”
赵刚脸上的笑容不变,反而带着一丝怜悯看着王洛,如同看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冥顽不灵。我本就没有指望尔等这些困于世俗伦常的愚民能够理解神宗的深意。也罢……”
他的话音忽然一转,带着一丝试探与警惕,目光锐利地扫向三人身后的密林与废墟阴影:“戏也看够了。事到如今,你们身后那位藏头露尾的长辈,还不打算现身吗?难道真忍心看着这三个颇有潜力的苗子,白白死在这里?”
风少正心中一凛,完全不明白赵刚在说什么,下意识回道:“你在说什么?”
王洛更是直接抢过话头,战意高昂,玄龟盾重重一顿:“杀你,我们三人足矣!少在那里故弄玄虚!”
赵刚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和凝重。他略微思索,的确除了眼前三人,并没有感知到任何其他强大的气息存在。
可是……这说不通。
如果只是他们三个,那前几日,他那两位奉命在周边山林布设“惑心引煞阵”的师兄弟,是如何被人在瞬息之间,以纯粹而恐怖的精神力量碾压,连求救信号都未能发出便识海崩碎而亡的?
那手法干净利落,绝非寻常修士所为。他原以为,是这三个小子背后藏着落剑门的隐世高人,一路暗中护持。可如今看来……莫非真的与他们无关?
这个念头让赵刚心中惊疑不定。如果真是这样,那未知的第三方是敌是友?此刻是否还在暗中窥视?
他看着眼前严阵以待、不似作伪的三人,眼中的轻蔑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谨慎。无论那暗中出手之人是否存在,眼前这三个小子必须尽快解决,以免夜长梦多。
“哼,既然你们执意求死,那便成全你们!”
赵刚不再多想,眼中杀机迸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