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
风少正看到寅苍那由幽蓝火焰构成的虚影剧烈扭曲、明灭不定,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冲击,一股源自灵魂连接的悸动和悲怆感也让他心神不稳。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巡天卫……究竟是什么?”
良久,寅苍的焰影才缓缓稳定下来,那剧烈的波动逐渐平息,但传递出的意念却带着一种深彻骨髓的疲惫与苍凉。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仿佛从极其遥远的时空传来,低沉而沙哑:
“巡天卫……他们是天宫的壁垒,是巡狩诸天、荡涤邪祟的锋刃,是以身殉道、至死不渝的守护者。”寅苍的语速很慢,似乎在努力拼凑着那些破碎不堪的记忆碎片,“在我的记忆残影中,他们身着制式的星穹战甲,手持符文缭绕的巡天戟……最后一次清晰的画面,是无数这样的身影,如同扑火的流星,前仆后继地冲向无边无际的蚀影洪流……自爆神核,燃烧神魂……为了封锁裂隙,为了给后方争取一线生机……几乎……死伤殆尽。”
那平淡的叙述背后,是难以想象的惨烈与牺牲,风少正仿佛能看到那场跨越了万古时空的悲壮战役,耳边似乎回荡着决绝的怒吼与能量湮灭的轰鸣。
风少正消化着这沉重的信息,环顾四周这片死寂、破败却依旧能窥见一丝昔日宏伟轮廓的废墟,试探着问道:“那这里……难道就是你口中所言的天宫旧址?”
寅苍的焰苗轻轻摇曳,像是在摇头:“不……我的记忆依然模糊混乱,许多关键之处如同蒙着厚重的迷雾。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真正的天宫核心,其宏伟与浩瀚,应远超此地所见之万一。这里……更可能是天宫势力鼎盛时期,所统辖的某个重要属界,或者……是那场终极大战中,从主大陆崩离脱落的一块世界碎片。”
风少正默然,仅仅是统辖下的一个属界或一块碎片,其残骸便已如此惊人,那天宫本体,又该是何等不可思议的存在?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风少正将思绪拉回现实,问道。
寅苍的火焰似乎凝聚了一些,语气中也多了一丝决断:“既然命运将你我抛入这片废墟,冥冥之中必有它的用意。我想,这用意或许就是要我们……彻底清除掉这片空间残留的蚀影毒瘤,终结这万古的侵蚀,让逝者安息,让这片土地重归宁静。”
风少正闻言,心中并无多少把握,反而涌起一股沉甸甸的压力:“我们……真的能做到吗?那蚀影的可怕,你我皆已见识过。”
“在此地,并非全无希望。”寅苍分析道,声音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冷静,“这片空间曾受天宫法则庇护,即便破碎,其底层规则对蚀影这类界外邪物依然存在着极强的压制力。反之,我的浩然正气在此却隐约感到一丝微弱的共鸣。此消彼长,是我们最大的优势。况且,那只蚀影刚刚复生不久,力量远未恢复到其恐怖的全盛时期。联手一搏,未必没有胜算!”
风少正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坚定之色:“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便战!”
接下来的几天,风少正和寅苍并未贸然行动,而是在这片广袤而危险的废墟中小心翼翼地探查。他们穿过倾颓的殿宇,越过断裂的廊桥,试图熟悉环境,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或助力。
期间,他们闯入了一片相对完好的区域,其布局与装饰似乎曾是一处静谧的书房或典藏阁。风少正心中一动,想起寅苍所言此地曾隶属天宫,不由得生出几分期待——若能找到一鳞半爪当年修士修炼的功法秘籍,或许能极大提升他们的实力。
然而,希望很快破灭。岁月的力量是无情的。绝大多数书架早已腐朽坍塌,与尘埃融为一体。仅存的少许书册卷轴,看似完好,可当风少正的手指带着万分小心轻轻触碰的刹那,它们便会在极细微的“簌簌”声中,瞬间化作一捧再也无法辨认的细腻齑粉,仿佛它们的存在早已被时光彻底蛀空,只留下一碰即碎的脆弱形骸。偶尔有零星残页,其上的字迹也模糊到了极致,或被一种诡异的焦黑色污渍覆盖,根本无法辨认。
最终,他们在一处角落,只发现了几块疑似玉简或特殊金属薄片的残骸,但内部记录的信息也早已随着载体的灵性尽失而荡然无存。
一切知识的载体,都敌不过万古的寂灭。
风少正轻叹一声,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烟消云散。
这一日,风少正跟随着寅苍那幽蓝火焰凝聚的虚影,穿过一片由巨大断裂石柱和倾颓宫墙构成的迷宫般的区域,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踏入了一片极为广阔的圆形广场。广场地面铺砌着一种暗沉如星夜的黑色巨石,历经万古岁月与无数次冲击,石板大多已碎裂不堪,缝隙中顽强地钻出一些深紫色的、不见叶片的奇异苔藓,散发出极其微弱的荧光,如同大地破碎的脉搏。
广场的中心,原本应矗立着一座何等宏伟的雕像,如今却只剩下令人扼腕的残骸。唯一相对完整的,是一截巨大无比的、羽翼形态的石雕残件,斜插在堆积如山的乱石之中。那羽翼的雕工精湛绝伦,即便蒙尘破损,依旧能想象出其振翅欲飞时的磅礴气势与神圣威严,每一片翎羽的纹路都清晰可见,材质非金非玉,在墟界昏沉的光线下泛着一种内敛的、仿佛沉淀了时光的哑光。
而此刻,这片象征着毁灭与寂寥的残破羽翼和周围的碎石堆上,却栖息着一种奇异的生机——数以百计的、通体漆黑如墨玉的小鸟。它们寂静无声,如同凝固的音符,唯有翅尖一抹烈焰般的赤红,即便在正午的环境中依旧灼灼夺目,仿佛跳动的火星。它们的存在,为这片死寂的广场增添了一抹诡谲而脆弱的生命力。
风少正的脚步虽轻,但在绝对的寂静中依旧显得突兀。他的到来,瞬间惊扰了这片诡异的宁静。
“呼啦啦——”
鸦群般的黑色小鸟骤然腾空而起,翅膀扇动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它们如同被惊扰的墨色潮水,又像是炸开的、带着血点的乌云,在空中盘旋片刻,便迅速没入广场周围那些幽深的廊道与废墟阴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它们的飞离,被遮掩的景象显露出来。
寅苍的火焰虚影缓缓飘至那截残破羽翼的下方。在那里,乱石的缝隙间,他发现了一只与众不同的鸟儿。
它如此娇小,奄奄一息地蜷缩着,通体的羽毛是一种纯净而耀眼的朱红,如同最上等的珊瑚,又像是凝固的血液,在昏暗环境中散发出一种温暖而微弱的光晕,与周围的黑石和死寂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在它的周围,散落着一些显然是被精心啄来的、饱满却叫不出名字的暗红色小型果实,以及几只已经僵死的、通体晶莹的玉白色幼虫,仿佛是谁为它准备的、最后的食粮与陪伴。
风少正快步走近,看到这幕景象,心头莫名一紧,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猜测:“那些黑色的鸟儿……刚才是在照看它?”
寅苍的火焰沉默地跳动了一下,没有回答。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朱红小鸟身上。他能感受到,这小生灵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下一秒就要熄灭,但其生命本源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异常纯净而古老的气息。
幽蓝的火焰微微收敛了灼热,变得极其温和。寅苍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精纯魂力,裹挟着一丝最本源的生机气息,如同最轻柔的薄纱,缓缓渡入朱红小鸟的体内。
那缕力量一进入,小鸟微弱起伏的胸脯明显一滞,随即,那黯淡的羽毛光泽似乎肉眼可见地明亮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变得稍微有力了一些。它并未醒来,但生命体征却稳定了下来,仿佛陷入了一种深沉的、自我修复的睡眠之中。
风少正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用掌心极其轻柔地将那团温暖的小小生命托起。它的羽毛柔软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奇异的温热,仿佛捧着一小团有生命的阳光。
就在风少正将它捧入手心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的轰鸣,猛然炸响!
声音直接撼动了脚下的石板,穿透骨骼,直抵灵魂深处!它不像雷声那般暴烈,却更加厚重、更加古老,仿佛是一扇尘封了亿万载、重若山岳的巨门,其门轴在与岁月进行了漫长而顽固的抗争后,终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推开,门沿与巨大的石质门槛摩擦,发出了这声宣告某种终结或开启的、令人心魂俱颤的鸣响!
声响的来源,似乎来自神殿之外。
风少正和寅苍骤然抬头,目光如电,射向轰鸣传来的方向。掌心的小鸟似乎也在沉睡中不安地动了一下。
死寂被打破了。
有其他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