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口的风裹着草屑,扑在那素衣女子的衣襟上。她站在晨光与阴影的交界,眉眼间那点像极了苏婉儿的柔,竟让院里的人都愣了神。
萧景轩攥着那两块拼好的玉佩,指腹蹭过断口的疤,喉结动了动,没敢先开口。倒是敖翊辰挠了挠头,憨声接了话:“是这儿没错,姑娘你找苏姑娘?”
女子轻轻点头,手里的包裹攥得紧了些,布角都被指节捏出了褶:“我是她远房的表妹,叫苏绵。前几日听人说……说她旧宅这边有动静,便想着来看看,或许能寻着点她的踪迹。”
她声音软,尾音带着点颤,像被风刮得晃的木槿花瓣。鹿筱往她脚边看,布鞋沾着些泥,鞋尖磨得发毛,瞧着是走了远路来的。
“你先进来坐。”鹿筱侧身让了让,“苏姑娘……她如今在江南安好,只是暂回不来。”
苏绵听见“安好”二字,眼里忽的亮了亮,跟着往里走时,目光扫过院里的草,又落在西厢房的窗棂上,轻轻“咦”了声:“这窗……先前是钉死的,怎开了?”
这话让云澈澜眉尖动了动:“你先前来过旧宅?”
“三年前来过一回。”苏绵在石凳上坐下,指尖摸着凳面的灰,“那会儿婉儿姐被囚在这儿,我偷偷翻墙进来送过药,见西厢房的窗被钉死了,还以为……”她没往下说,眼圈先红了,“后来听人说她没了,我不敢再来,直到前几日在镇上听见人议论,说柳公主和夏世子被抓了,还提了婉儿姐的名字,才敢跑一趟。”
鹿筱递过杯槐叶水,她接过去攥在手里,没喝,只望着院里的老槐树出神:“当年夏越把婉儿姐囚在这儿,就因为她不肯帮着瞒假血竭的事。他还放话说,若婉儿姐敢往外传,就把她药铺的名声彻底毁了,让她在阳城待不下去。”
“那柳梦琪呢?”鹿筱追问,“她怎也掺和在里头?”
“她是为了太子妃的位分。”苏绵喝了口槐叶水,清苦的味让她皱了皱眉,“那会儿太子妃刚有孕,身子弱,柳梦琪总往太子府跑,跟夏越凑在一起,不知打什么主意。婉儿姐说,柳梦琪曾找过她,想让她在太子妃的安胎药里加点东西,让胎儿不稳,被婉儿姐骂走了。”
这话像把钥匙,忽然打开了先前的疑。鹿筱想起苏婉儿信里“药瓶中是解假血竭之毒的方子”,原来假血竭不只是害太子妃动了胎气,说不定柳梦琪还想借着这事儿,让太子妃彻底失了势。
萧景轩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很:“她……她走的时候,难不难?”
苏绵抬头看他,见他手里的玉佩,眼里闪过点明白:“你就是萧公子吧?婉儿姐常跟我提你,说等你回来,就把玉佩合起来。”她顿了顿,声音软了些,“走的那天是夜里,云澈澜公子引开了守卫,我在后门接她。她没敢回头,只让我把半块玉佩藏在药铺的木匣暗格里,说若你回来找她,总能寻着。”
她从包裹里掏出个布包,递过来:“这是她走时落在我那儿的,说等见着你,给你。”
布包里是支旧玉簪,簪头刻着朵小小的山茶,跟玉佩上的花纹一样。萧景轩接过来,指尖碰着簪子的凉,眼眶慢慢红了——这是当年他送她的第一样东西,她说要戴到头发白。
“她还说什么了?”萧景轩的声音发颤。
“她说让你别等她。”苏绵低着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江南的水土养人,她在那边开了个小药铺,只卖些寻常草药,日子过得安稳。她说阳城的事太杂,她不想再沾了,也不想连累你。”
院外的风又起了,吹得槐树叶落了满地。萧景轩捏着玉簪站着,没说话,可眼里的红慢慢褪了,倒添了些释然——只要她安好,等不等,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云澈澜忽然起身:“我得回趟衙门,柳梦琪和夏越的案子还得审。”他往苏绵看了眼,“你若想在阳城待着,就先住这儿,院里的草我让人来清一清。若不想待,也可去江南找苏姑娘,我给你写封信,她见了信会认你。”
苏绵点头:“我先在这儿住几日吧,替婉儿姐看看这旧宅。”
云澈澜走后,敖翊辰帮着收拾西厢房,萧景轩蹲在槐树下,拿着玉簪和玉佩对在一起,阳光落在上面,暖得像当年的春。鹿筱坐在石凳上,看着苏绵给窗棂补纸,忽然觉得心里松了——那些藏在槐叶底的密信,木槿花下的钥匙,还有苏婉儿没说透的话,总算都有了归处。
傍晚时婉姨来送菜,见了苏绵,拉着她的手问了半天江南的事,说等过些日子,要去江南看苏婉儿。敖翊辰在灶房生火,把锅烧得通红,喊着要炖鸡汤,给萧景轩补补身子。
鹿筱往柴房看,那旧木匣还放在架子上,只是暗格的锁眼已经用木塞堵上了。风从灶房飘来鸡汤的香,混着槐树叶的清,竟让人觉得安稳。
她摸了摸怀里的药瓶,苏婉儿信里说要把方子交给太子妃。或许过几日,该往太子府走一趟——不只为了方子,也为了让苏婉儿彻底放下心,阳城的事,该了了。
院外的槐树叶又落了片,打着旋落在石板上,叶底朝上,干干净净的。鹿筱望着那片叶笑了笑,转身往灶房走——锅里的鸡汤该好了,萧景轩的眉头,也该彻底舒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