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身上的灰色浊气消散,张桂香的眼神越来越清明。她坐在炕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努力回忆着和那些黑袍人接触的点点滴滴。
“让我想想……”她沉吟片刻,开口道,“他们第一次来找我时,是三个男人,都穿着黑袍,脸上蒙着布,只露着眼睛。说话的那个,声音有点沙哑,像是故意压着嗓子,就是今天让我去荒地的人。”
“他们有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或者提到什么据点?”叶法善追问。
“没说名字,只让我叫他们‘弟兄’。”张桂香摇头,“据点……好像提过一次,说什么‘西院’,让我有事就去西院找他们。当时我没在意,不知道‘西院’具体在哪里。”
“西院……”叶法善在心里默念。临河镇不大,带“院”字的地方不多,或许是某个废弃的宅院,也可能是他们对据点的暗称。
“他们给你的米和饼,还有别的异样吗?”
张桂香仔细想了想:“那米泡在水里会沉底,不像普通的米会飘着一层米油;饼嚼着发涩,咽下去后嗓子眼发紧,晚上睡觉总觉得热,心里烦躁得很。”
叶法善点点头。这更印证了他的猜测——那些食物里掺了致幻或使人亢奋的药物,长期食用,不仅会损伤身体,更会让人精神失常,失去判断力,难怪张桂香会被他们轻易胁迫。
“除了威胁你,他们还让你做过什么?”
“让我……让我跟邻居说他们的好话。”张桂香的声音低了下去,“说信‘主’能得好处,让我拉着街坊邻居一起入教。我不愿意,他们就骂我‘心不诚’,说要收回给我的米和钱,还要去官府告我……”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愧疚:“我对不起王大婶他们,要不是我胆小,也不会让他们惦记上咱们这儿……”
“这不怪你。”叶法善安慰道,“是那些人心肠太坏,利用你的弱点胁迫你。你能及时醒悟,就不算晚。”
他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刚才说他们提到‘圣物’藏在旧土之下,还说今天有‘聚会’,你知道聚会是做什么吗?”
张桂香打了个寒颤:“他们说……是‘主’要显灵,给信众‘赐福’。还说要带我们去‘见主’,过上好日子。可我总觉得不对劲,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像是在看牲口……”
叶法善心中警铃大作。“见主”“赐福”,结合荒村那带血的十字架残片,这哪里是什么聚会,恐怕是要对那些被诱骗的信徒下毒手!或许是觉得张桂香意志不坚定,才故意让她找不到地方,暂时放过了她。
“大嫂,你听我说。”叶法善的语气变得凝重,“从今天起,他们给你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再碰,也不能再跟他们有任何接触。他们要是再来找你,你就往人多的地方跑,或者直接去客栈找我——我住‘迎客来’客栈,很好找。”
他从行囊里取出三张“护身符”,递给张桂香:“这符你贴身带着,一张贴在门上,一张放在枕头下,能保你平安,也能防他们的邪术。”
张桂香接过符纸,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道谢:“多谢道长……多谢道长……要不是遇到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们胡来的。”叶法善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查‘西院’的下落,你在家好好休息,锁好门窗,千万别给陌生人开门。”
离开张寡妇家,叶法善立刻前往镇西。临河镇的“西院”,他隐约有点印象——那是一处废弃的驿站,据说早年遭过火灾,之后就一直荒着,位置偏僻,正好符合景教徒隐藏行踪的需求。
果然,走到镇西头,远远就看到那座废弃的驿站。院墙高大,大门紧闭,门口杂草丛生,看起来死气沉沉。但叶法善靠近后,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门缝里隐约透出灯光,而且空气中除了腐朽的气息,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荒村十字架残片上的味道很像!
他绕到驿站后墙,找到一处相对低矮的地方,纵身跃了上去。墙内是个荒废的院子,遍地瓦砾,几间厢房的门窗都破了,但正房的门却关得严严实实,里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叶法善悄悄跳下墙,猫着腰靠近正房,屏住呼吸听着里面的动静。
“……人都齐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正是张桂香说的那个领头人。
“回长老,除了张寡妇没到,其他七个都到了。”另一个声音回答。
“没到?”沙哑的声音冷哼一声,“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算了,少一个也无妨,反正都是些没用的‘羔羊’。”
“长老,那‘净化’仪式,现在开始吗?”
“急什么。”沙哑的声音道,“等那边的‘货’到了,一起‘献祭’,才能彰显主的荣光。去看看,老吴他们把‘货’运到哪儿了?”
“是!”
叶法善的心沉到了谷底。“净化仪式”“献祭”“货”……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味。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些被诱骗来的信徒,恐怕已经凶多吉少,而所谓的“货”,很可能是他们勾结胡商走私的武器或人口!
就在这时,正房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黑袍人走了出来。叶法善连忙闪身躲到一棵枯树后,屏住呼吸。
那黑袍人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异常,便快步朝后院走去。叶法善趁他走远,悄悄来到正房窗边,捅破窗纸往里看——只见里面点着几支蜡烛,七个村民模样的人被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布,眼神惊恐,正是镇上那些孤苦无依的人!而那个沙哑声音的主人,背对着他站在烛火旁,手里拿着一个十字架,正在低声念着什么。
叶法善握紧了腰间的桃木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这些人就没命了!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冲进去,忽然听到后院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呵斥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带着异域口音的声音响起:“动作快点!这些‘货’要是出了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叶法善浑身一震——这个声音,他绝不会认错!
是阿罗憾!
他竟然亲自来了临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