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年节拜访进入尾声。
容家一行收拾停当,备了几份节礼,便往刘通判府而去。
刘通判在南昌府虽非顶级高官,但其地位在地方也算举足轻重。
李月槿作为刘通判颇为宠爱的管家小妾,虽非主母,但因容家现今出了一个颇有名望的“解元”容与,连带刘家对这门亲戚也高看了几分。
刚至刘府偏院门首,便见管家已得了消息,满脸堆笑地恭候:“容夫人、容公子、容小姐来了!快请进!老爷和姨娘早已等候多时了!”
态度之热情,远甚从前。
穿过几道回廊,进入李月槿居住的、装饰颇为精巧雅致的别院正厅。
果然,不但李月槿盛装相迎,珠翠环绕、笑靥如花地迎了上来,连一身家常锦袍、略显富态的刘通判竟也罕见地出现在厅中待客。
“姐姐,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快快快,里面坐!”李月槿亲热地挽住李月棠的手臂,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容与和容妍。
“容哥儿看着可清瘦了些,但更精神了!阿妍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她一边寒暄,一边引着众人拜见刘通判。
刘通判捻着短须,笑得一团和气,目光尤其在容与身上停留许久:“容贤侄一路辛苦。听闻年前还外出游学?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此见识卓然,前途无量啊。”
不同于从前的自视甚高,刘通判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拉拢和欣赏。
容与的态度却仍旧谦恭有礼,不卑不亢:“刘大人谬赞,晚生惶恐。”
李月棠将带来的节礼奉上,李月槿接过,似乎不大在意地递给了丫鬟,口中不住埋怨道:“姐姐——我说了多少次,咱们自家人,还带什么礼?”
李月槿一边招呼着李月棠安席,一边令丫鬟去叫刘颂文、刘绮韵姐弟。
只是她话音未落,从屏风后便转出两个少年男女。
当先的少年正是刘颂文,少年比三年前高了不少,面容尚显稚嫩,笑容里还是带着拘谨,却也足够真切。
瞧见刘通判,他顿了一下,规规矩矩地对着众人作揖:“颂文见过容……容表哥,妍表妹。”
他身后跟着的,自然是他的姐姐,刘绮韵了。
刘绮韵身着一身蜜合色绣折枝玉兰的新袄裙,梳着未出阁少女的发髻,妆容淡雅得体。
少女褪去了幼时的青涩,杏眼桃腮,琼鼻皓齿,更难得的是气质温婉,举止间带着一种受过良好教养的闺秀风范。
她含笑上前,先是对李月棠和李月槿屈膝一礼,声音清亮柔和如同莺啼:“见过爹爹、姨娘,容家姨妈安好。”
随即,她目光转向容与兄妹,笑容愈发明媚真诚,让人如沐春风:“容表哥,许久未见,阿妍妹妹,你可又长高了不少,这身新衣真衬你。”
她的招呼十分自然妥帖,既热情又保持恰好的距离,言语间那份天然的亲和力,轻易便能让与之相处的人顿生好感。
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容妍,看着这位美貌温柔的表姐,也露出了亲近的笑容:“韵表姐!”
李月棠暗中看了女儿一眼,容妍立刻会意地上前,亲昵地拉住刘绮韵的手:“表姐,可有新奇点心?你上次做的那个云片糕,我可想了好久了!”
“有有,我特意备了几样新的,待会儿让你尝尝!”刘绮韵笑着应道,眼神温和地看向李月棠,“姨妈也尝尝。”
李月槿看在眼里,笑得更满意了,招呼大家落座品茶。
上好的西湖龙井和精致的茶点很快奉上。
容与游历归来,话题自然围绕着容与在关外的“游历”展开。
刘通判颇有兴趣地询问了北地风情,言语间透露出对容与能接触到“静笃居士”这等人物的羡慕。
容与言语谨慎,挑了些无关紧要的风土人情回答,始终强调以学业为重。
趁着众人品茶尝点心的间隙,李月槿悄悄拉了李月棠到暖阁角落说话。
她压低了声音,眼中是骄傲的笑意:“姐姐,你看我这韵儿,出落得可还好?”
不待李月棠回答,她又继续道:“你也知她性子,最是温柔知礼,持家也是一把好手。虽说是庶出,但老爷也疼爱得紧……”
“阿姐,你看,容哥儿如今学业精进,名望日盛,年后便要赴京应考。身边若没个知冷知热、能照顾他起居的人,岂不叫人忧心?”
她顿了顿,观察着李月棠的脸色,声音更放低了些,却不由得带了几分急切:“常言道,‘成家立业’,成家在前。何不……亲上加亲?韵儿若能侍奉在容哥儿左右,我们姐妹也更安心不是?将来容哥儿青云直上,韵儿也是正经的官家夫人了!总好过……”
最后一句,她没有说出口,而是重重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何难言之隐。
李月棠心中早有预料,面上却丝毫不显,只露出既为难又替“儿子”深谋远虑的神色:“月槿,你的心思姐姐明白,韵儿这孩子自然是顶好的。”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眼下容哥儿一门心思全在那明年的会试上,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他自己也常说,此时万万不可分心旁骛,绝不能被儿女情长所扰。”
她抿了抿唇,嗓音虽柔,却格外坚决:“咱们做母亲的,自然盼儿女好。可眼下,还有什么比他安心读书、金榜题名更要紧?这婚事……还是等他功名定了再说吧。此时提,岂不是给他平添烦恼,让他分心?”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把责任推到了容与自己要求专心科举的决心上,只是究竟是何原因——就只有李月棠自己知道了。
凭良心说,若二郎不是……那这一门亲事,她是极乐见的,可惜。
李月槿被说得一时语塞,想想李月棠的话似乎也有道理,容与若真能高中,身份又不同,那时再议亲,恐怕就不是她家韵姐儿能够得上的了。
只是……
她脸上悻悻地笑了一下,压下那一分忧虑,叹息一声,陪笑道:“还是姐姐虑得周全。倒是我心急了。那便……等容哥儿的好消息吧。”
也罢,另一条路也未必不好,说不得,能搏一搏那泼天的富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