焯水、炒糖色、下香料包、投入主料……容与口述，马婶掌勺，乐儿烧火，整套流程如行云流水，有条不紊。
随着香料在热油中爆香，浓郁的复合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小院，霸道地盖过了其他一切味道。
容妍都被吸引过来，站在厨房门口好奇地张望。
“阿兄，好香啊！这是在做什么？”容妍吸了吸鼻子，眼睛亮晶晶的。
“二郎，你这是要开卤味铺子不成？”李月棠也被这香气勾得食指大动，笑着打趣。
容与瞧着马婶一边翻动锅里的食材，一边笑道：“明日带去翰林院，请同僚们尝尝鲜。娘和妍儿也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当晚，竹石居的饭桌上便添了两大盆热气腾腾、色泽诱人的卤味。
五香卤的猪蹄软糯脱骨，牛腱子纹理分明、咸香入味；麻辣卤的猪耳爽脆劲道，莲藕豆干吸饱了麻辣鲜香的汤汁，吃得人额头冒汗却欲罢不能。
连平日饮食清淡的李月棠都忍不住多尝了几块五香卤的豆干和笋尖。
容妍更是辣得小嘴通红，一边嘶哈吸气，一边筷子不停，直呼过瘾。
容易坐在下首，默默夹着五香卤的牛腱子和莲藕，吃得专注而安静。
第二日，容与带着两个沉甸甸、用厚棉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大陶罐踏入了翰林院。
那浓郁的卤香仿佛有生命般，穿透层层包裹，顽强地弥漫在清秘堂的空气中。
孔大人几乎是循着味儿就冲了过来，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那两个陶罐：“来了来了！行简！快！快打开让老夫瞧瞧！”
容与笑着解开包裹，掀开陶罐盖子。
刹那间，一股比昨日杨记卤味更加醇厚、层次更加丰富、带着独特香料气息和诱人肉香的霸道气味轰然炸开，瞬间席卷了整个清秘堂！
连隔壁几个班房都隐约传来了抽鼻子的声音。
“嘶——好香！”孔大人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快快快！去膳堂！去膳堂！老夫让人把最大的桌子收拾出来！”他急吼吼地指挥着皂隶。
容与笑道：“大人莫急。下官今日带得多，想着……是否请邓学士、曹侍读几位大人也一同尝尝？只是不知是否合诸位大人心意……”
“合！怎么不合！”孔大人大手一挥，胖脸上红光满面，“这等好东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邓学士最是通情达理！曹侍读……哼，他敢不来？”
他后半句压低了声音，带着点促狭，随即又高声道：“去！快去请掌院学士大人、侍读学士大人，还有……嗯，清秘堂所有当值的同僚！就说……就说老夫做东，请大伙儿尝尝容编修带来的家乡风味！”
消息传出，整个清秘堂都轰动了。
邓恪学士闻讯，虽觉得在衙门里如此“聚餐”有失体统，但架不住孔德明亲自来请，又闻着那实在诱人的香气，最终也板着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踱步而来。
曹知白侍读也来了，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容，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其他编修、庶吉士、乃至一些书吏皂隶，都忍不住凑了过来。
膳堂最大的长条桌被收拾出来。
两个大陶罐被打开，五香卤的醇厚酱香与麻辣卤的辛香热辣交织弥漫，勾得人馋虫大动。
翰林院膳堂的厨娘将卤味分装在大盘里：油亮红润的猪蹄、牛腱、猪耳、猪肚，吸饱汤汁的豆干、莲藕、笋尖、海带结……琳琅满目，热气腾腾。
“诸位大人，诸位同僚，请！”孔大人作为“东道主”，乐呵呵地招呼着。
起初众人还有些矜持，尤其邓恪学士和曹知白侍读，只象征性地夹了一小块五香卤的豆干。
但入口之后，那咸鲜适中、香料层次丰富、肉质口感软烂入味，瞬间征服了众人的味蕾。
“嗯……滋味醇厚，火候老道，不错。”邓恪学士难得地点评了一句，又迅速地夹了一块牛腱子。
曹知白也点头：“确实难得，比寻常卤味更胜一筹。”
有了两位上官带头，其他人立刻放开了手脚。
五香卤的醇厚咸香广受欢迎，而那麻辣卤却更成了焦点。
不少年轻官员被那红亮的色泽和扑鼻的辛香吸引，忍不住尝试，结果被辣得满脸通红，额头冒汗，嘶哈吸气，却还忍不住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往嘴里送。
“嘶……好辣！过瘾！”
“这……这猪耳朵脆！辣得够味！”
“莲藕吸了汤汁最是入味，就是……嘶……太辣了！”
“快！快给我碗水……”
膳堂内一片热闹，欢声笑语夹杂着被辣到的抽气声，气氛热烈得如同过节。
孔大人更是吃得满嘴流油，大呼过瘾，还不忘给邓学士和曹侍读推荐他认为最好吃的部位。
就在这热闹的当口，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了膳堂门口。
一袭月白云纹锦袍，身姿挺拔如修竹，面容清俊得不似凡尘中人——竟是玉京公子谢廉。
他显然是路过，被这不同寻常的热闹和浓郁的香气吸引，驻足观望。
那双清冷的眼眸扫过满桌狼藉的卤味和一群不顾形象大快朵颐的翰林官员，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种“市井”场面有些不适。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正含笑看着众人、气度沉静的容与身上时，那份清冷中又透出一丝探究。
孔大人眼尖，立刻热情招呼：“哎呀！谢修撰！稀客稀客，快来尝尝！容编修带来的卤味，堪称一绝！”
谢廉本欲婉拒，他向来饮食清淡，对这种浓油赤酱、尤其看起来红彤彤的“下水”类食物敬谢不敏。
但看到容与也望了过来，他略一沉吟，竟真的迈步走了进来，步履从容，姿态优雅，与周遭的热闹喧嚣格格不入。
他走到桌边，目光在几盘卤味上扫过，最终落在那盘色泽相对清淡、以豆干莲藕为主的五香卤素菜上。
谢廉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用公筷极其优雅地夹了一小碟五香卤的豆干，换了筷子动作轻缓地送入口中。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他，连邓学士都停下了筷子，好奇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