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顿时忙碌起来。
容与并未亲自动手翻找,她目光如电,快速扫视着略显杂乱的化妆间。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赵鹏利的目的是栽赃,东西必然放在显眼但又不会太刻意的地方,目标必然是台柱子赛云霓,这样才能造成最大影响。
而且,为了确保“被发现”,东西不会藏得太深……
“查查赛姑娘的箱笼,还有另外几位角儿的!”容与沉声吩咐,姜如练也反应过来,立刻调整了弟子们的搜查方向。
“先生!您看!”没过一会儿,一个负责搜查赛云霓物品的弟子突然低呼一声,从一个装着零散首饰和头面的包裹夹层里,摸出了一枚温润剔透、雕工极其精美的龙凤玉佩,正是那“龙凤呈祥”!
“果然!”姜如练气得浑身发抖。
容与快步上前,接过那枚玉佩,入手温润,雕工确实不凡。
她眼中寒光一闪,迅速将玉佩收入袖中,对姜如练低声道:“东西我带走。姜大家,稳住阵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待会儿谢廉带人来查,你们只需配合,咬定从未见过此物即可。”
姜如练重重点头:“先生放心,老身明白!”
容与不再多言,身形一闪,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后台,将那枚惹祸的玉佩带离了现场。
戏台上,穆桂英率领的大军终于击溃了北金先锋,赢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在观众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中,大幕缓缓拉上。
谢廉适时起身,对赵鹏利做了个“请”的手势:“赵公子,戏已唱完,请吧。”
赵鹏利连忙点头哈腰地跟在谢廉身后,在一众好奇或鄙夷的目光注视下,走向后台。
后台,姜如练带着漱玉班众人,神色平静地站在那里。
面对赵鹏利的搜查要求,她冷冷道:“赵少东家,请便。只是,若搜不出东西,还请还我漱玉班一个清白!”
赵鹏利信心满满地带人搜查,并且搜查的目标极为明确,只是在边上随意翻了两下,便直奔赛云霓的包裹,看得姜如练冷笑不停。
赵鹏利将赛云霓等人的妆台、包裹、戏箱翻了个底朝天,只是任凭他如何翻找,那枚“龙凤呈祥”玉佩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踪影全无!
“不可能!我明明……”赵鹏利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明明什么?”姜如练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梨园大家的气场,“赵少东家,找不到你的玉佩,是不是该给我漱玉班一个交代?”
“我漱玉班清清白白唱戏,竟遭此无端污蔑!今日之事,老身必要讨个说法!”
赵鹏利哑口无言,在谢廉那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注视下,在周围戏班弟子愤怒的目光中,在门外尚未散去的戏迷指指点点的议论声里,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只能灰溜溜地拱手:“误……误会!定是误会!在下……在下告辞!”
说罢,带着手下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天蟾记。
门外围观的戏迷见状,纷纷松了口气,对漱玉班更加同情和支持,对庆和堂的卑劣行径嗤之以鼻。
风波平息。
姜如练带着赛云霓等人,特意来到雅间向容与等人道谢:“多谢容大人和谢公子仗义执言,主持公道!否则我漱玉班今日,恐遭小人构陷,百口莫辩!”
一边说着,她深深一礼。
谢廉温雅回礼:“姜大家客气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慎行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
裴明月此时也凑上前,看着姜如练,眼中闪过惊异:“姜大家!竟然是您?我小时候还听过您的戏呢,唱得极好。您放心,以后谁再敢欺负漱玉班,我让我……让我家里人给你们撑腰!”她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
姜如练看着眼前这位浑身贵气的少女,也觉得眼熟,细思一番,突然想起了她的身份——
不过她毕竟见多识广,只是惊异了一下,便微微一笑,并未点破,只是慈祥地点头:“多谢姑娘好意。有诸位贵客支持,老身感激不尽。”
容与和容妍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见裴明月那“不寻常”的发言。
待姜如练等人退下,裴明月犹自恨恨:“那个庆和堂太可恶了!竟敢用这么下作的手段,不能就这么算了!”
谢廉微微一笑,笑容温煦依旧,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放心。这等行径,有违商道,更失人心。想必……很快就会有‘公道’降临了。”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
容与瞥了谢廉一眼,最后还是没有深究——这天降“公道”是从哪里来的?好难猜啊。
不过这个庆和堂能做出这种污蔑之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当恶人自有恶人磨吧。
果然,没过几日,金陵府衙便接到数份密报和苦主诉状,直指庆和堂戏班多年来涉嫌逼良为娼、非法买卖人口、克扣虐待伶人等多项重罪。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
庆和堂被官府查封,赵家父子锒铛入狱,偌大的戏班子顷刻间树倒猢狲散。
梨园行内一片哗然,皆知这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却无人敢言。
而另一边,裴明月却想到了另一个主意。
她跑去撺掇了景王妃。
裴明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巾帼扬威》如何精彩,穆桂英如何英武,又说这戏最能熏陶腹中孩儿的志气,还能让王妃解闷养胎。
景王妃本就对这位活泼的小姑子颇有好感,又听说戏文立意高远,便欣然同意,以景王府的名义,邀请漱玉班入府唱堂会。
更深漏静,万籁俱寂。景王府绮韵阁内,却依旧亮着一豆烛火。
刘绮韵独坐书案前,身披一件半旧的素色夹袄,乌发松松挽了个髻,簪着一支普通的银簪。
案头堆满了摊开的账册、礼单、宾客名单以及戏班演出的详细流程。
烛火跳跃,将她清瘦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细长而孤寂。
她秀气的眉头微蹙,指尖蘸着朱砂,在一份宾客座次图上细细勾画、调整。
太子妃、和王妃、平王妃、柔嘉公主、宁安郡主……每个人的身份、地位、彼此间或明或暗的亲疏关系,都需反复权衡,力求座次安排既合乎礼制,又不至于让任何一方心生不快。
放下座次图,她又拿起戏班呈上的剧目单和唱词本,逐字逐句地审阅。刘绮韵熟读诗书,《巾帼扬威》的立意她早已烂熟于心。
她需确保的是,戏文无任何可能触犯皇家忌讳或引起敏感联想之处,尤其是涉及“女子掌权”、“巾帼不让须眉”等核心唱段,更要反复推敲其分寸。
窗外传来三更梆响,夜风带着凉意透窗而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刘绮韵揉了揉酸涩的眼角,端起手边早已凉透的参茶抿了一口。
凉意入喉,让她精神稍振。
这一忙碌,便到了深夜。
芷兰心疼地来催促主子休息,刘绮韵看看桌上的座钟,发觉已然子时末了,这才准备去洗漱休息——明日的场合,若是表现出精神不济,可也是给景王府丢脸的,她不会在这种时候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