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将“南疆商队岩坎”、“和王府南疆侍妾阿兰朵”、“醉心藤”、“沈贵妃协理宫宴”等关键信息,以极其简练、只有特定人能懂的暗语写下。
写罢,她将素笺折好,连同那块至关重要的帕子碎片,小心地封入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普通信封中。
“将此信,送至容首辅府上,务必隐秘。”容与将信封交给容易。
她看着容易消失的背影,眼神深邃。
线索已递出,棋局交到了容首辅手中。
这位深不可测的老人,会如何落子?她拭目以待。
但同时,她心中也悄然布下了后手——她并未让容易停止对岩坎商队和阿兰朵的暗中监视。
与此同时,宫内。
中秋宫宴的惊雷余波未平,整个宫廷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沉寂之中。
未央宫内,熏炉中沉水香的烟气袅袅升腾,却驱不散弥漫在殿宇间的凝重气息。
皇后余氏端坐于凤榻之上,一身素雅的月白常服,未施粉黛,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色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她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指尖无意识地拨动着,目光看似落在面前摊开的一卷佛经上,实则心神早已飘远。
“皇后娘娘……”殿外传来内侍小心翼翼的通报声,“沈贵妃娘娘求见。”
余皇后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她抬起眼,眸中忧色更浓,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快请贵妃进来。”
沈贵妃一身藕荷色织金缠枝莲纹宫装,妆容精致,莲步轻移,款款而入。
她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饱含忧虑的神情,一进殿门,便对着皇后深深福礼,声音轻柔,带着关切:“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您也要保重凤体啊。”
余皇后连忙抬手虚扶:“妹妹快请起,坐吧。”
她指了指下首的绣墩,声音依旧带着疲惫:“本宫……唉,出了这等事,哪里还能安坐?”
沈贵妃依言坐下,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盏,却并未饮用,只是捧在手中,目光盈盈地看向皇后,语气充满了“真诚”的忧虑:“太子殿下……可好些了?臣妾听闻殿下昨日呕得那般厉害,真是……真是吓煞人了!殿下素来恭谨仁孝,怎会……怎会突然……”
她欲言又止,眼中适时地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仿佛感同身受般的心痛:“臣妾这心里,实在揪得慌。皇后娘娘,您……您可千万要保重啊!太子殿下还指望着您呢!”
余皇后看着沈贵妃那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露出一丝感激与更深重的愁容:“多谢妹妹挂心。晟儿他……太医说是急症,呕得伤了元气,如今在东宫静养,尚需时日恢复。只是……”
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此事绝非偶然。太子向来饮食有度,身体康健,怎会在御前敬酒时突发急症?定是有人暗中作祟,意图不轨!”
“本宫……定要彻查到底!揪出那幕后黑手,还太子一个公道,给陛下、给天下一个交代!”皇后的语气斩钉截铁,眼中燃烧着怒火,仿佛真是一位为爱子遭难而痛心疾首、誓要追查真凶的母亲。
沈贵妃被皇后眼中那骤然迸发的凌厉光芒刺得心头一跳,捧着茶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而后她连忙垂下眼帘,撇了撇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与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抬眼时,眼中已满是同仇敌忾的愤慨:“皇后娘娘说得极是!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万金之躯,竟遭此暗算,实乃骇人听闻。定要严查,彻查!将那胆大包天的贼子碎尸万段!”
余皇后顿了一下,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她端起自己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借着氤氲的热气掩去唇边一丝冰冷的弧度。
皇后放下茶盏,声音恢复了之前的疲惫与忧虑,带着一丝“推心置腹”的无奈:“本宫已责令尚仪局、内务府严查宫宴所有经手之人、所用之物。只是……此事牵连甚广,线索繁杂,一时难以理清。本宫……也是忧心如焚啊。”
她叹息一声,目光投向殿外沉沉的天空,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忧虑。
沈贵妃连忙附和:“娘娘莫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贼子胆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必会留下蛛丝马迹。有娘娘亲自坐镇,定能水落石出!”
她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皇后如此“震怒”,看来是铁了心要查到底了。
这对自己……是福是祸?她需要尽快弄清楚,皇后查的方向,会不会波及到自己?毕竟她也协理了宫宴,虽然此事与她无关,但难免受些波及,不得不防啊。
两人又虚情假意地“担忧”了一番太子的病情,沈贵妃旁敲侧击地打探了几句调查进展,余皇后滴水不漏,只以“正在严查”、“尚无定论”搪塞过去。
沈贵妃见探不出什么实质内容,又怕言多必失,便起身告退,带着满腹的猜疑和一丝隐隐的不安离开了未央宫。
与此同时,通往乾清宫的宫道上,三皇子裴晔正步履轻快地走着。
他一身杏黄四爪蟒袍,身姿挺拔,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关切与恭谨的神情,身后还跟着两名捧着食盒的小太监。
“儿臣裴晔,求见父皇!听闻父皇因太子皇兄之事忧心劳神,儿臣特备了些清心去火的汤品,愿父皇保重龙体!”
裴晔在乾清宫外台阶下站定,朗声向殿内通传,声音清朗,情真意切。
然而,殿内并未传来宣召的声音。
守门的御前太监躬身出来,脸上带着公式化的歉意:“三殿下恕罪。陛下正与几位阁老议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殿下……请回吧。”
被拒之门外,裴晔脸上那“孝子”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反而更加诚恳,甚至带着一丝“理解”的担忧:“哦?父皇正在处理朝政?那……儿臣不便打扰。父皇龙体要紧,万望公公提醒父皇,莫要过于操劳。”
他的语气温和,毫无被拒的不满,反而显得无比体贴。
裴晔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将食盒奉上,笑道:“这是儿臣的一点心意,烦请公公代为呈送。儿臣……改日再来给父皇请安。”